她大概是真的忘了。
宋錦城微微一哂,把那烤焦了的野肉糊進火堆裏。
一支穿雲箭破空落下,火苗晃動,濺起冷灰。黑暗中有馬聲嘶鳴,眨眼功夫竹廬就被圍了水泄不通,兵卒重甲,鐵矛肅殺,騎上將軍,正是兩天不曾合眼的容硯!
迅速點起的火把照亮了整個竹廬,宋錦城足下一掠扣住了梅踏雪的頸項,劫著她退到竹廬,背靠門口,寒光閃閃的利劍正對咽喉。
“我終於將你等來了。”
“你果然沒有死。”容硯眸中神采攝人。
婚服雖破損多處,依然讓宋錦城心底泛出厭惡,勒著梅踏雪的手,不禁加了力氣。“這地獄,沒有你們的陪伴,我又怎會甘心。”
他緩緩的下了馬,眼睛一瞬也沒有離開梅踏雪。“你拿她來威脅我?少主對我是什麼樣的存在,還有誰比你更清楚嗎?”
“我當然清楚,所以我才做了,怎麼,你我死活半生,現在給了你翻盤的機會,倒是你露怯了?”宋錦城冷冷的挖苦,不是想得到她嗎?他偏偏死也不會讓他得逞!
他要是有膽,就將他們射個對穿!
容硯眸中陰鷙隱約,大拳緊握,語氣平穩,“宋錦城,你隻有一次機會。”
寒冷的利刃在梅踏雪的肌膚上劃了淺淺一道口子,鮮紅的血液緊跟著就濡濕劍鋒。隻覺心頭一顫,握緊了宋錦城的衣袖,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那一刻,感到心髒抽痛,鼻翼莫名的泛酸。
“要麼,讓我帶她離開,不得追蹤;要麼,共赴黃泉。”他是這麼的堅決,沒有任何的轉圜,他從不怕死,但絕不能讓他如願!
風颯颯,音淒淒,僵持不動的身影,比拚著彼此的耐力。
他的傷口隱隱冒出血,浸濕了梅踏雪的後背,胸腔的起伏漸趨明顯,隻是執劍的手不見動搖半分,一股淡淡的鐵鏽腥,在鼻尖揮之不去。他要支撐不住了……梅踏雪明白,容硯再堅持一刻,他就會倒下……
她看著容硯,說了僵持以來的第一句話。
“容……”
平地一顆炸雷,話聲未落容硯如鷹獵兔,五指成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取宋錦城!
宋錦城有傷在先,梅踏雪如今反成拖累,身勢微頓當即受創,眼前血花散過,臉頰已是一片模糊。
沾著熱血的指爪閃電般扣向他的腕脈,意圖奪去利劍,解梅踏雪逼命之圍。宋錦城劣在速度,登時將梅踏雪往爪前一擋逼退來勢,借勢急退,然為時已晚,嚴陣以待的兵卒不容喘息殺上,血花落地——
猶如困獸,毫無出路,隻要他放手,他還有機會跳出重圍!
“你放了我……還能走……”梅踏雪被他緊緊的箍著腰,在刀光劍影中堪堪苟活,那些滾燙的血不知道屬於誰,隻是一波又一波的把她的麻衣染成殷紅……
“除非我咽下——最後一口氣。”
一把大刀從眼前飛過,跟上的是更凶狠的長槍。
梅踏雪看見站在圈外的容硯,淩冽的架起了長弓,箭尖瞄準了宋錦城。
“放了我,快放了我!”梅踏雪大叫起來,容硯會殺了他!
她的劇烈掙紮撞上了宋錦城胸前的傷口,一口深黑的淤血打在她的脖頸,燙的毫毛豎立,他的手臂卻如鉗堅硬,不肯動搖!
箭矢破空!
“不!”
淒厲震懾生靈,那支疾風利箭,狠狠的穿透了梅踏雪的左肩胛骨,釘在宋錦城的右肩上!
巨大的衝力將她與宋錦城推出數丈以外,重重的撞在樹幹之上,兩人肺腑如翻江倒海,鮮血噴湧而出!
此行必死無生!
手中長劍鏘然落地,宋錦城再無法支撐,屈膝跪於地上,命懸一線!
“錦……錦城……”
梅踏雪仍然在他懷中,如此清晰的感受到他的生命在消逝,那支箭穿透的是兩人的身體,可是更痛的是心,那一直沒有鬆動的手,落下了——
“錦城……錦城……”她叫著那本不熟悉的名字,可這般的痛不欲生,令人肝腸寸斷。
“啊——!”如鬼厲泣,怨靈追風。
“容硯——容硯——哈哈哈哈哈哈哈!”瘋魔襲身,理智全作煙消,她隻要殺戮!殺戮!為宋錦城償命來!
突如其來的巨變無人敢近,容硯揮退手下,一步一步踩得堅定,隻是兩天,兩天,她不會想起……
“踏雪,我們回去……”
猛然回首的眸中焚著熊熊恨火,是地獄覺醒的夜叉,屠盡生靈……
他的手僵在半空,心如死灰。
“踏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