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好娘慈祥的聲音在清晨中格外的悅耳,一聲一聲的唱著,是對新人最誠摯的祝福。
天光乍破,金色的晨光灑在新娘烏黑的長發上,折射層層光澤。燙金婚袍,鳳冠珠釵,朱唇皓齒點梅妝,端的是明豔動人。
銅鏡中佳人芙蓉天資,卻不見笑意,這妝點一新的閨閣與衣著,引不起其丁點的注意。好娘小心的把梳好的長發綰好,一雙飽經風霜的手撫著她的臉兒,感歎道:“少主您真是好福氣,嫁個好兒郎,今兒是您出閣的日子,您別喪著臉,不吉利。”
梅踏雪垂下眼,嗯了一聲,站起身來由丫鬟們換衣。
她內心的彷徨更甚,她在等誰,今日一過……她便再也等不到了,黃泉碧落……
淚如梨花雨,靜落人不知。
“少主……少主您怎又哭了?您別哭,吉時馬上就到了……不吉利的……”
她愣愣的睜著大眼,兩行熱淚沿著下巴落在婚袍上,她明明沒有覺得委屈,怎地總是無法自抑的傷心?
丫鬟們來回奔忙準備著各種物事,好不容易等到吉時,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壓在宮門口,她被蓋上紅蓋頭,眾星拱月的攙扶著——
上了花轎。
落荒而逃的念頭陡然升起。
纖纖素手攥緊了袖沿,努力的壓抑這股莫名的衝動,她知道,不能這麼做……
嗩呐聲通透整個不夜城的大街小巷,一門之隔的梅踏雪卻與這喜慶格格不入,內心的逃避愈加明顯,她聽見花轎停了下來,大概是新郎官被簇擁著過來踹喜轎,梅踏雪明白,沒有退路了。
下轎、過火盆、進花堂……
很多的人,很多的聲音……
她聽見儐相細細的吩咐著規矩,當握住遞來的進香時,她的手忍不住發抖,滾燙的煙灰落在背上,烙出通紅。
“一拜——天地——”
“阿錦,你又亂跑了?”墨發半綰,淡妝輕描的女子從藥房探出腦袋來,一雙翦水秋瞳責怪的看著來人。
一身燈草灰的青年眉眼都不抬,從鼻子裏心不在焉的哼了一聲,徑自走到自家房門,砰的關上了。
姑娘見慣不怪的樣子,拂了拂沾滿草灰的袖子,無可奈何的搖搖頭,轉身拿起放在門後的搗藥棒,啪的戳開青年的房門,她叉著細腰,學著小鎮上賣叉燒包的婆娘說話:“作為一名病患,不聽醫囑,私自出門,這是在拿命開玩笑,不尊重大夫的勞動,你知道嗎?”
青年四仰八叉躺在木床上,癡癡看著半塊碎布,把她的話置若罔聞。
她走過去,把自己的臉湊到跟前,小小的五官頓時變得鬥大,即使努力使自己的表情顯得凶狠,看起來仍是有點滑稽:“你再這麼肆意妄為,我就把你從竹廬扔出去,順便削了你的腦袋。”
青年終於移開目光,直直的看她,問道:“我的傷什麼時候才能好?”
姑娘得意的直起腰來,賣起了關子。
“這呀,得看本姑娘的心情,你要是惹我不高興了,本姑娘就讓你一年半載都好不了。”
“我明日就走。”
“什什什麼?這是萬萬不能的!”
“我明日就走。”青年堅持己見。
她啪的坐在他對麵,認真的再次確認:“你的傷最快也得十天,若是這中間再受了什麼傷,可是舊傷反噬啊。”
“謝謝。素塵姑娘救命之恩,在下銘刻五內,有生之年此恩定報。”青年收起碎布,欲要起來拾掇行囊。
素塵一看他並非說笑,也急了起來,她把一個半條命都交給了閻王爺的人搶救回來不知花費了多少力氣,眼看馬上競功,他竟然要離開,這豈不是讓她所有心血付諸東流?!她趕忙的跑去把門鎖了起來,自己壓在門上,不許他出去。
“那也得過完這十天,否則我……我……我就讓你下不了床!”
她有的是令人癱瘓的藥。
然而青年手指隻是微微一啪,動彈不得的反而是她。
“抱歉……素塵姑娘。”
“阿錦,阿錦!”
著急無用,青年已經走遠。
她被困了整整一天,能活動時整個身子都麻掉了。
她不知道青年要去哪裏,天已經黑了,大概是去了鎮上,留宿一晚再走嗎?
匆忙出門的時候恰好撞上備藥回來的師父,老師父埋怨的嘮叨她的魯莽,素塵也不頂嘴了,心急火燎的問他有沒有遇到青年。
“阿錦啊?剛回來時還看見他在鎮上的客棧門口呢,我還奇怪他怎麼……哎,素素,你做什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