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勢如何?”
“姑娘舊傷未愈,又添新痕,沒個大半年,恐怕休養不過來,而且……恐怕有性命之憂。”
“怎麼說?”
“姑娘……姑娘可是有人家了?”大夫略有遲疑,壓低了聲音。
容懷清臉色微凜,淡淡道:“大夫但說無妨。”
“看姑娘脈息,是……是有喜了。但……姑娘身體羸弱,恐怕是要保不住,可也拿不得。”
容懷清眸色一深,上前端看了好一陣梅踏雪,緩緩道:“可有權宜之計?”
“隻能靜觀其變,身子好了,才能決定這胎兒去留。”
“那便這麼辦吧。”
梅踏雪有了宋錦城的孩子。
容硯深深的歎了一口氣,愁眉緊鎖。宋錦城墜崖的消息,早已傳邊不夜城,隻是梅踏雪深居簡出,蘇真等人也刻意隱瞞,她到現在仍然不知,宋錦城已不再人世。
“爺,大夫到了。”
“讓他進來。”
他坐於廳上,悠悠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參見公子。”
“起來吧。”容硯沒有繞彎的心思,開門見山說得明白,“雪姑娘的傷,有幾成痊愈的把握?”
“這……老夫不敢誇口,五成。”
“懷裏的孩子,能否拿去?”
“公子,這……恕老夫無能為力。”
大夫雖早已說過,容硯仍存一絲希望,如今答案依舊,難免有些泄氣。他沉默半晌,道:“你可聽過重煙?”
大夫舌撟不下,好一會才說道:“公子,這東西不能亂用呀。”
重煙常用於鎮靜病人心緒,因會擾亂病人的記憶,如何用,如何量都是大夫慎之又慎的問題。容硯若無其事的點了點頭,道:“你附耳來。”
正月十二。
近元宵,大大小小的花燈掛滿了街道,院內的春梅含苞欲放,與半融冬雪相映成趣,容懷清的臉都快要埋到案頭裏去,對窗外的大好春色視而不見,專心致誌的看著攤開的公文。
巳時末,突然有家丁匆匆忙忙趕來,掩不住喜色,快聲稟告道:“相爺,夫人要生了!”
他的手一頓,並無欣喜,淡淡的打發了家丁。
十月懷胎。這個孩子,終究還是誕生了。
直到華燈初上,倦鳥歸巢,容懷清連起身的動靜都沒有,戌時,家丁哭喪了一張臉,央著容懷清回去。
死胎。
宋錦喬因失血過多,昏迷不醒。他沒有任何悲戚之色,隻是默默的卷起公文,與家丁一道回府。
穩婆與一幹下人神色淒惶的進進出出,房中彌漫著血腥與藥混淆的氣息,他脫了外袍,坐在床邊握住宋錦喬的手。
很憔悴,黛眉緊促,怎麼都撫不去那份哀傷。宋錦喬受了很多的苦,入他容家的門時,她還有著孩子的活氣,他從未對她有過半分溫暖,在這偌大的容府,懷胎十月,獨自熬過春夏秋冬,等來的卻是絕望。
“夫人……可有大礙?”
“夫人……夫人傷心過度,昏厥過去了,小公子……小公子……”
“我知道。”
他握緊了那瘦弱的手腕,比之前瘦了許多。
“好好照顧。”他說著溫柔的話,輕輕的給她拭去額間的汗珠。
心疾又在隱隱作痛,容懷清臉色都不曾有變,這點小痛,比起宋錦喬,大概算不得什麼吧。人生在世,左右都會傷了人的心,負了人的情。他隻能許宋錦喬,餘生錦衣玉食。
他的手鬆了開來,欲要起身離去,緩緩醒來的宋錦喬漸漸清醒,複握住了他抽離的手,盈盈欲淚。
“懷……懷清。”
淚浸入發鬢,源源不絕,沒有話語,所有的孤苦無依,盈滿雙眸。她的孩子……沒了。那是她活下去的命,那樣的一個孩子,是她所有的希冀……她日日盼著他的到來,支撐著她熬過每個寂寞漫長的夜晚。
即使……她知道他容不下他。
容懷清隻是在她額上留下淺淺一吻,把她的手重新掖回被中,“好好休養,等我回來。”
他說得如此溫柔,以致於讓人沉溺,可決然背去的身影,令人絕望。
沈允在等著他。月主屆滿的時間已經趨近。
不夜城裏暗流洶湧。十年當家做主,會改變什麼?
翼宮清和殿上燈火通明,沈允坐於高案之上,聽著殿下各官上奏的大小事。其中,就包括新任月主初選事宜。
沈允敲著桌案,有一下沒一下的點頭。
容懷清到時,正巧中書大人上奏進言廢舊製革新政。
廢止十年一選新主,取用世襲治國,此有利國之根本穩定,避免新主上任執政不當,導致亡國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