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尚君帶著人馬從後麵策鞭而來,將宋錦城的緊張全收進眼底,他不慌不忙的勒住馬,對宋錦城道:“容硯帶著梅踏雪,避開官道,從國界西北而行……”
他話尚未說完,宋錦城已經飛馬追去。
梁尚君在原地微停,拂去肩上積雪,抖抖馬僵,腦袋一偏示意屬下緊隨跟上,自己則打道回府。
將軍交給的任務,隻等著宋錦城親自去完成了。
造福國界西北方向。
那是一條險道,越過那道鬼斧神工的天然屏障,離不夜城的距離近了不止一半,容硯會走那條道,他怎麼會想不到!
雨漸漸停止,隻有雪白的雪花迷人視線,地上積了厚厚一層,駿馬嘶嘶喘著氣,力氣漸微,宋錦城等不得,快馬加鞭,隻為截上容硯。
積雪深厚,山路崎嶇,愈走天險愈明,梁尚君帶來的人馬已露疲態,宋錦城不敢鬆懈,他已行晚多次,此次決不能再錯過!梅踏雪還在等著他!
終於,他聽見了前方的動靜。
宋錦城氣喘籲籲的勒馬躍下,馬也不要了,一路踏雪奔行,一定要等著他!
“我答應你。”背著他的瘦削身影,對容硯說了四個字。
他不知道在此之前他們交易了什麼,隻知道容硯燦爛的笑顏,似曾相識。
容硯也已發鬢紛亂,身上多處掛彩,不知道是自己的血還是護衛的血,他牽起梅踏雪,帶著跟來的隨從,在雪地裏攙扶而行。
那股錐心之痛,重新湧上心頭,比之前更甚百倍,千倍,梅踏雪……再一次背叛了自己……
“梅、踏、雪!”
聲嘶力竭的嘶吼,是最沉痛的控訴,他的雙眼被寒風吹得生疼,生疼,燒灼了那顆心……模糊了眼前的身影。
一步一步,踩在白雪之上,也踏碎了真心……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手,顫抖著抽出長劍,在天地間泛出肅殺的光——
“容硯,我定將你碎屍萬段。”
兩行熱淚衝刷出清晰的道路,他看見容硯長槍當胸,擋在梅踏雪身前。
“宋錦城,我不會讓你帶走踏雪。”
身後追上的人一見如此,不知誰在當中猛喝一聲衝上,容硯手下的隨從亦提刀相迎,刹那,雪地染上了滾燙的鮮紅。
宋錦城從未如此憎恨過眼前這兩個人,他的雙眼燒得血紅,緊握的長劍劃出森冷的弧線,直取容硯首級。
冰與火熱交融,交織了生命的樂章,有人倒下,有人站起,揮灑的是敵人的血肉,拋棄的是自己的頭顱,雪地盡成血池,身死之後,隻餘一片荒涼,全然不顧身後殺戮的兩人,拚得你死我活,雪簌簌,落在地上,又被新濺的血覆上,永無止境……
“錦城。”
他聽見有人在身後叫他,宋錦城被仇恨蒙蔽的內心,突然有了一絲柔軟,他回過頭,想應她——
“踏雪——”
嘎然而止的音符,隨著沒入腹中的匕首,再無下文。
天地仿佛失聲,他舉在半空的手再不能落下,風拂起他的發梢,模糊了眼前的麗顏。
她瘦削的臉上,是一雙冰冷無情的眼眸……這麼冷冷的,冷冷的抽出匕首。
“哈、哈哈……”
他不知道他為什麼想笑,笑自己的癡愚,笑自己的心軟……笑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的眼血絲遍布,烙在人的心裏,疼痛得讓人於心不忍……
血汩汩的從傷口湧出,穿過他的指縫,滴滴答答沒入白雪,開出絢麗的心花。
他的眼忽然發昏,人蹬蹬的後退數步,搖搖欲墜。宋錦城看見梅踏雪從很遠的地方走來,帶著最初的小心翼翼。
“公子,您吃糖糕。”
“公子,若我的傷好不了,我能去大夫哪裏領藥嗎?”
“學長,今天樂相表揚我了。”
“謝謝學長……”
“不晚,什麼時候都不晚……”
“學長,下次你還會帶我來看梅花嗎?”
“我會殺了他……”
“你願意帶我走嗎?從此銷聲匿跡。”
“我答應你。”
梅踏雪在他耳邊絮絮叨叨,一會哭喪了臉,一會破涕為笑,他的眼花地嚴重,不知道哪個,才是真的梅踏雪。
“踏……踏雪。”
雪很快的落滿了他的發上,白白的一層,看起來哀傷而狼狽。
“我們走吧。”
他看見她背過身,走向容硯。
容硯迎上,牢牢握住她的手,盯著宋錦城,說得斬釘截鐵:“他必須死。”
他所有的鎧甲,方才那一刀,已狠狠擊碎,此時他隻垂著眼,任人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