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容硯識相,對梅踏雪無傷害之心,宋錦城也樂得坐山觀虎鬥。
從八苦寺下來,申時快盡了,梅踏雪不能留於八苦寺內,宋錦城趁著天時還早,一路將她護送至永歆樓,兩人才分別。
紅蕊見宋錦城走遠,上前了兩步,提醒梅踏雪:“少主,您已離宮多日,再不回去,月主恐怕要擔心。”
梅踏雪心想時候也差不多了,想起施素宮內異樣未解,聽宋錦城的意思,鬼神謬論是不大可能,如果十年來一直如此,應不會針對自己而來,不該心生暗鬼才是。“那回去吧。”
施素宮這幾日好似沒什麼變化,夜裏仍是還會有聲響,但梅踏雪已淡然處之,有時值更的宮女過來,旁敲側擊,她也不再理會。
如此過了好些日子,暮春過去,初夏迎來,宮裏的春桃謝了,又等到了梅子初熟。偶爾也會出宮去永歆樓小住幾日,或與宋錦城鴻來雁往,日子還算平靜。
夜黑如墨,孤零零的幾盞宮燈高懸,施素宮一片冷清,除了睡在外室的紅蕊,整座偌大的宮殿除了那紅蕊聽不見的奇怪聲響,再沒有其他聲音。梅踏雪躺在床上,宮裏所有的燈燭都亮著,牆上的篤篤之聲,不絕於耳。
沒有丁點睡意。
聽說,宋錦喬懷有了身孕。
新婚不過兩月,容府再迎新喜,不禁讓人欣羨。梅踏雪卻有些惆悵,宋錦喬已為人妻,將為人母,而宋錦城與程無霜的婚約仍是沒有解除,這根心頭刺不拔去,她總擔心宋錦喬的現狀,就是程無霜的未來。
她從來沒有在宋錦城麵前流露過對此事的擔憂,宋錦城也從來不會在她麵前提起程無霜,他說他會處理好,等得冬去夏又來,遲遲沒了下文。
那扇灰白色的牆,又在篤篤作響了。
這麼長時間過去,梅踏雪沒有再試探過,可是今日不知什麼原因,她有些不安寧,大概是宋錦喬的事情有所刺激,本就煩悶,這麼一鬧,梅踏雪就覺得惱怒。
她霍的起身披了外袍,正想出去讓紅蕊再去看看偏殿是否有野物,然而,紅蕊卻沒有在外室。
這亥時都快到了,紅蕊去了哪裏?
梅踏雪順手端起了桌上的燭台,輕推房門出去,卻見一身素衣的紅蕊一人靜悄悄的站在天井之中,在等什麼?
她將什麼東西揣進了兜裏,快步走出了瓊玦殿,繞進了下人都很少經過的漆黑暗道。
梅踏雪站在原地,到底要不要跟上去看看?紅蕊是月主撥來的人,本就對她有防備之心,如今這深更半夜一人離開,不知有什麼不軌意圖。
宋錦城曾告誡自己莫要多管宮中的詭異之事,可紅蕊日日與自己在一起,對自己卻毫無忠心可言,若是放任不管,怕是日後會栽在她手裏。
她想了想,吹熄了燭台,踮著腳尖靜悄悄的跟上去。
宮中暗道奇多,就算是有些資曆的內侍,也不敢保準自己能知道所有的暗道通向哪個地方,梅踏雪猶豫已有些時候,但跟上紅蕊不費力氣,她走得緩慢,就像是在月下閑步散心,可月黑風高,哪來的明月呢?
紅蕊腳步加快起來,她已跟了些路程,想想或許是近了,咬咬牙,隨著紅蕊深入,四周漆黑更甚,視物愈加艱難,除了手中冰冷宮牆,隻有腳下砂礫漸響的聲音,梅踏雪心頭突然警鍾大響,紅蕊的腳步不對!這顯然是誘她深入之計!
她一直追蹤的腳步突然沒了蹤跡,她站在暗道裏,背後冷汗涔涔。紅蕊如果原路返回,她必定會撞上自己。
寂靜。
黑夜。
看不見的前方,不知蟄伏著怎樣的猛獸。
她害怕得連心髒怦怦的聲音都覺得在這深夜裏響如雷鼓,憋緊的呼吸令自己腦袋有些發昏的難受。
扶著的宮牆突然一陣抖動,嚇得她渾身一顫,差點叫出聲來。
又是那陣聲響!
篤——篤——
比在殿裏更清晰,更接近!
不,動的不僅是牆,還有腳下的土,梅踏雪還來不及退後,頓覺一陣天旋地轉,黑夜裏火光飛閃,濃鬱得令人作嘔的血腥之氣衝進鼻腔,還有絕望的尖叫——
她摔在滿是濕冷的地上,頭昏腦漲。
血。
重獲亮光的梅踏雪第一眼看到的,是血。
幹涸的,流淌的,腥濕的血。
她抬起頭來,沈允正坐在那高高的主位之上。
黑衣,黑發,蒼白冷酷的臉。
突然有滑膩的手掌抓住了她的手臂,力氣之大,仿佛是要將她撕碎,她被拽了趔趄,沒有站起又被壓在了地上。
粗重的瘋狂的氣息,讓梅踏雪為之驚懼,她猛地咬在那隻手臂上,骨瘦如柴,對方突然淒厲嚎叫一聲,在她眼前生生斷去了呼吸。噴濺的血液,落了梅踏雪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