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踏雪的話猶在耳邊。
怎麼不會難過?
十數年過去了,難過也會變成一種享受,那顆會疼痛嫉妒的心,也麻木了吧。
她走在這條執著等待的路上,沒有回頭,他也沒有,另一個人,更沒有。
雲秋水又飲盡一杯酒,明知道繼續會醉,依然不想停下。
她來了。
青綠長襖,格外惹眼。
雲秋水站起來,風徐徐吹過,腦門突突的疼。
“沈允。”
“你喝多了。”
清冷的聲音,遠沒有外表那邊平易近人。
“我很清醒。”
酒並不能麻痹神智,即使身體無法動彈,腦海還是清明。
誰說酒解千愁?
沈允轉過身來,朱唇玉麵,黛眉如柳,一雙狹長鳳眼目光銳利。
雲秋水毫不畏懼迎上她的打量,冷道:“何必這麼瞧我,喝點小酒還能勞動月主大駕不成?”
“你又何必對我冷眼以對。”
雲秋水冷笑道:“假以顏色,秋水向來不及月主。”
沈允皺了好看的眉,更生冷豔之感,“我今日來此,無意與你一爭口舌之快。”
“殺人越貨的勾當,我沒興趣。”
“我隻想知道,梅踏雪是不是師玄的孩子。”
“你若不瞎,當年送給情人的信物,上次也瞧得清楚才是。”
雲秋水的接連挑釁言語,令沈允寒了臉色,不怒自威的氣息,悄然籠罩四周。
靜默兩對,無言間早已過招千百,沈允攏緊了衣領,扭頭遠眺無盡白雪,“你放心,我會保護她。”
“揣緊你的狼子野心,雲秋水就感恩戴德了。”
“秋水,我是錯手殺了師玄,但我不曾對你有過微言,我實在不明白,你何以這般排斥我?”
“哼。”雲秋水背過了身,神情有絲動容,沉靜半晌,聽不出話裏情緒:“我隻不過厭惡瞧見那沾滿血腥的雙手罷了。”
“坐在這月主尊位的,史上又有幾人幹淨的?同窗同德二十載,原來不過是我一廂情願。”
“這麼說來還得感謝月主一時心軟,讓我得以苟活多年了。”
雲秋水話畢,轉身欲要離開晚風亭,沈允道:“大概人都這樣,總覺得走不平坦的路才顯出自己的悲壯。最後都忘了,康莊大道是自己選擇不走。”
“你的康莊大道,也許是他人的黃泉之路。”
她們,從十五年前,就已經往了相反的方向,回不去了。
年三十,造福國在漫天大雪中迎來四百一十二年的最後一天。
入夜開始,炮竹聲斷斷續續響到大年初一的淩晨。
梅踏雪被吵鬧的炮仗聲吵得無法安寢,酒醒之後的她口幹舌燥,爬起來灌了半壺冷水,人才稍微清醒。
她走過去把窗戶打開,絢爛的煙花一朵朵在夜空綻放,美如春花,她出神的看著,心裏有些沉甸甸的。
宋錦城兄妹二人回臨仙城了,容硯等人俱已離開月莊,武相亦帶著程無霜回了青城故鄉,一時間,梅踏雪更感孤獨。
她拍了拍腦門,取來鬥篷披上,往雲秋水的師舍走去。
雲秋水正在房裏秉燭夜讀,見她進來,微微笑了:“這麼快便來討酒喝了?”
梅踏雪被她一說,紅了臉兒,解釋道:“學生隻是不想一個人守夜,打擾樂相嗎?”
“不會。”雲秋水合上了書本,抬眼看了一眼梅踏雪,突然問道:“醒來可吃了東西?”
這一提醒,梅踏雪才想起來快一天沒有吃東西,也覺有些餓,很不好意思的搖頭:“學生還沒有……”
“想吃什麼?”
“學生沒有特別的……”
“不如我們去膳房看看。”雲秋水提議,人已經拿起了外衣。
月莊膳房除了四院,其餘各處小閣也有定點,所以兩人倒不用走上多遠,即可到達。
除夕之夜,連膳房的值勤生亦離開了,整個膳房漆黑一片,連丁點火星都不亮,梅踏雪搓搓小手,“要自己動手呢。”
“哈,的確隻能如此了。”
這等粗糙活計,梅踏雪可是得心應手,三下五除二就生起了火,膳房並沒有現成可熱的,瞧見缸裏放了麵粉,梅踏雪想,不如就下些湯圓罷。
大新年,團團圓圓。
雲秋水在旁看她和麵,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還是個能掌勺的。”
“以前……在家裏的時候自己做過。”梅踏雪也笑著,在宋府,這些事情她可做得不少。
宋府……宋錦城呀,在做什麼呢?吃著團圓飯吧。
外邊的炮竹嘭嘭的炸著,是以膳房的門何時開了,兩人都未曾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