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了兩遍,空曠的四周無人應聲,大概人已離去了。
也許不是容懷清。
梅踏雪想。她四處張望,終還是放棄尋找。
學院冷冷清清,她的心也空落落,這個年,要一個人在月莊過了。不過這已經很好了,自己不能貪得無厭才是。梅踏雪安慰自己。
她想了想,決定去晚風亭,自從為不問獨秀的事情奔忙,就不曾好好陪過樂相了。
晚風亭的紅楓也都變成了光禿禿的樹杈子,雲秋水在亭中一人侍弄著火爐煮酒,見她進來,臉上帶了笑:“來啦。”
梅踏雪臉上一紅,滿是歉意:“對不起,學生好久沒有來陪樂相了。”
雲秋水擺擺手,道:“你墜崖的事我聽說了,平安就好。”
又見梅踏雪恭敬的站到了自己身後,雲秋水多取了隻杯子放到對麵,招呼她坐下。
“如今不是授課時間,你且放輕鬆罷。”
“是。”
雲秋水比平時溫和一些,過去常見到的,是甚少言笑的樂相,她雖不會厲聲嗬斥,但渾身散發的嚴謹氣息,不得不令人畢恭畢敬,難以親近。
“來相陪,可不能這麼沉悶。”雲秋水輕笑,目光柔和。
梅踏雪聞言心頭稍輕,四肢也鬆懈下來,她指了指飄出清香的酒爐,問道:“這是什麼酒?”
“玉骨迎春。”雲秋水說道,“采用臘月裏最幹淨凜冽的冬泉釀酒,浸泡初春的第一樹桃花,初夏的第一撥青梅,初秋的第一趟銀桂,初冬的第一枝寒梅。浸孕一個四季,次年抱出,仍是清泠泉色,不聞異香,此時鼎爐熱之,馨香方溢。”
梅踏雪睜大了眼,鼻翼已經受到香味的蠱惑,當中銀桂的香氣最為濃烈,青梅微澀的氣息隱隱約約,加上清冽的冷泉偶縈於鼻尖,她縱是不識好酒,也想嚐嚐這美味佳釀。
“這酒,烈嗎?”想想崖下容硯猛灌給她的那口烈酒,她就有些拿不定主意。
雲秋水笑道:“入喉綿長溫厚,但你也得少喝些,玉骨迎春的後勁,可足。”
此時酒壺篷篷冒著熱氣,雲秋水執起壺把,各倒了一杯。
玉骨迎春從清透變成了金黃色,細碎的花瓣梅肉隨著酒水的流動沉在瑩白的杯底,嫋嫋飄著白煙。
“嚐嚐。”
梅踏雪這才端起來,小心翼翼的啜了一口。
入口似暖泉,有著花瓣特有的清新,銀桂的馨香並不能完全掩蓋梅子的酸澀,看似桂花飄香,溺在舌尖的酸恰好去除了甜蜜的濃膩,順喉入腹,宛如暖流經過,沉厚綿長。
她的雙眸為之一亮,喜愛之情溢於言表:“好喝!”
雲秋水展顏:“你可不要貪杯。”
梅踏雪咧嘴,俏皮道:“這酒可真好味,學生真想天天都喝。”
“哈哈。”雲秋水開懷大笑,“除夕將至,你不回鄉麼?”
“學生喜歡月莊。樂相呢?”
“在此十數年,月莊早已是故鄉了。”
“樂相的家人也在月莊嗎?”
“他們呀,已經很久沒有消息了。”
“為什麼?”
“好久以前有一場戰亂,走散了。”
雲秋水輕呷一口酒,語氣平淡,好似說的事情與自己無關。
梅踏雪撐著臉頰,心裏想,如果她有孩子,應該也和自己一樣大了。樂相有沒有喜歡的人呢?
“樂相總是一個人,很孤單。”
雲秋水望了一眼眼前的小姑娘,清澈的雙眼明亮有神,是這般年紀該有的天真爛漫。
“陪伴的人不對,獨自一人沒什麼不好。”
“不會難過嗎?”
“不會。”
梅踏雪有些難以置信,遇到不快樂的事,怎麼辦?
她把杯裏的酒喝盡,舔舔唇,請求雲秋水再續上一杯。
在這冷清冬日裏,晚風亭的兩人把酒言歡,不多時,酒量尚淺的梅踏雪便不勝酒力,臉頰泛起了紅暈。
雲秋水伸手壓住了酒壺,催她回房。
“樂相請給學生留些……下次再陪樂相喝……”
“好,你去吧。”
梅踏雪雖然犯暈,神智仍是清醒的,出了晚風亭,踉踉蹌蹌的往自己學舍走去,幸是離得不遠。
不知是什麼原因,梅踏雪做了個很美好的夢,她的爹親娘親終於來接她了,宋錦城騎著高頭大馬來娶她,樂相也很高興,說她是最乖巧的學生……
雲秋水仍坐在晚風亭裏,一杯一杯的斟著,一壺玉骨迎春很快就下去了大半。
她平時甚少飲酒,今日也是難得沒有諸多學子打擾,少了人來人往,雲秋水就有些止不住了。她伸手緊了緊鬥篷,臉色疲憊。
“樂相總是一個人,很孤單。”
“不會難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