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我已經詛咒他死了,我不想談死人。
她說這話時臉上有點兒陰險。她加了句:凡是我詛咒過的男人,都沒有好下場。
她臉上是一種肯定,這讓我震驚,我繼續盯著她,卻感覺不到她的妖媚了。
她充滿惡意道:我咒他不得好死。
她繼續咒道:我咒他被所有的女人拋棄,最後一個人孤獨的老死。
她還咒道:我咒他得艾茲病得癌症,痛死在病床上。她眼裏有了憧憬。在他死前,我會去看他。
我覺得女人非常可怕,即使是如此美麗動人的歐陽玉,在說這些惡毒的話時,也變得極為可怕。這是那種冷酷無情的極想置人死地而後快的語言。她說這話時人都醜些。惡毒使人醜陋。我不想改變歐陽玉在我眼裏的形象,盡管美若天仙的麵貌已於談話中變味了,就同飯餿了樣。我相信她說的是氣話。我覺得無趣說:我們不要談漢林了。
我們不談他,我們就變得沒話說了。大量的睡眠開始湧上心頭,像蛆蟲一樣擠滿了我的腦海,在我腦海裏翻滾。我接連打了幾個哈欠。因為沒說話,疲憊也躥上了她姣好的臉蛋,她也打了兩個哈欠。然後她看我一眼說:何老師,我們走吧。
與歐陽玉見麵和分手的第二天,我跟劉漢林通了個電話,這是我的好奇心督促我打他的電話。他在法國。他在話筒那頭說:我正在巴黎最大的藝術展廳看現代派畫展。展廳裏還有兩幅馬蒂斯的作品,還有一幅莫奈的畫。
我感到很奇怪,說:你一個人跑到巴黎去看畫展?
不,我是來巴黎玩,順便看看畫展。
一個人跑到巴黎去玩?
他嘿嘿一笑:還有一個朋友。
男朋友還是女朋友?
他說:當然是女朋友,哪個又會跟男朋友跑到巴黎來玩。
他又加了句:我又不是同性戀者。
我猜那應該是歐陽玉提到的那位風姿綽約的女明星。他告訴我:法國真好,一切你都感覺到是那麼悠閑,那麼有文化意味。他又淡淡地加了句:法國人坐在街頭上不是像長沙人那樣吃排檔,而是喝咖啡和啤酒,感覺上是在享受生活。你應該來看看,你會覺得這個國家充滿了傳統和文化內涵。
我可不想在電話裏跟他討論法國。我說:你跟歐陽玉分手了?
早就分手了。
他用了“早就”兩個字。我說:昨天我碰見了歐陽玉,她告訴我你們分手了。
他說:我們合不來,她要的東西太多了。她長著一雙魚鷹的眼睛,天天盯著我,要我陪她。我變成了在她的水域裏遊弋的魚,真受不了。
他停頓了下,解釋道:我不喜歡一個女人一天到晚都守著我。我變得沒一點自己的空間了。所有的空間都被她占據了。一打開眼睛就是她,閉上眼睛還是她。反正你一天到晚麵對的就是她。她就是西施我也會煩她,何況她還不是西施。
他評價歐陽玉說:那是個非常自私自利的女人,太以自我為中心了。
他又說:她愛撒性子,你想一個女人撒性子又有什麼味?你想要的是溫柔,結果獲得的是脾氣。本來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卻變成了精神負擔。回來晚了一點,她也不高興,時刻要向她解釋,這不累嗎?當然就是分手,還有什麼別的?
我們沒多說話,我並沒有要改變他的雄心壯誌。
六月裏的一天,我跟張紅有過一番談話。我想買房子,因為我的住房麵積小了,想買一套大點的房子,去了幾家房地產公司看商品房,有天看房子回來,在解放路上碰見了張紅。她著一身粉紅色衣裙,剪了個非常精神的女士男發。她比以前看上去明顯胖了點兒,臉色非常紅潤。我叫住了她。她很高興遇見我,我問她去哪裏,她說她隻是上街走走,調解一下心情。這顯然是心情不怎麼好,如果好,就用不著調解。我想起了漢林,便說:早兩個月,我打漢林的電話,結果他在巴黎。他回來沒有?
他在上海。她說。
他什麼時候回長沙?
不清楚,我從不過問他的事。她回答。
我批評漢林說:他的缺點就是太隻顧自己了。
她繃著臉說:我準備跟漢林離婚。
她開始還很高興,臉上猶如五月的陽光,一片燦爛。當我說起漢林時,她臉上的燦爛就隱匿了,好像烏雲將陽光遮住了。我見她臉上有一些陰鬱,心裏就很同情這個漂亮的女人,在我眼裏,漢林是很對她不起的。你打算跟漢林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