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外篇(9)(3 / 3)

馬總的伯伯就當過誌願軍,在朝鮮戰場上是排長,他領導他那個排的戰士把美利堅合眾國的士兵打得屁股尿流。馬總的伯伯現在還健在,他的那些戰友大部分還活著,就活在長沙市的大街小巷裏,一聽說美國人竟敢炸我南聯盟駛館,個個氣得直蹦,在他伯伯家狠狠地罵著娘,他們非常不服氣地罵道:我捅他的娘!還用力跺腳。那些老家夥沒一個不氣憤得罵娘的,馬總說他伯伯他們,他們說美國人是紙老虎。

馬總還說:美國人怕死。我伯伯說有次他舉著一枚引線都掉了的爛手榴彈,跳進美國鬼子的戰壕,把三個全副武裝的美國鬼子嚇得趴在地上,向我伯伯投降。

馬總說的這些事很幽默,你簡直不知道他說的是真話還是玩笑,什麼話一經馬總說出來就令人開懷大笑。馬總是那種自己不笑,但能令人大笑的聰明人。我喜歡馬總,他的眼睛裏閃爍著智慧。我是一隻聰明的兔子。這是他自己說的,因為他屬兔。

那天晚上鄧經理也在,鄧經理現在是上海分公司的副總經理,仍然是一個被愛情糾纏不清的男人。他的情人跟他一並住在上海。他和情人在上海租了套兩室兩廳房,過著儼然的夫妻生活。然而他老婆每個月將飛來一次,來與他過夫妻生活,住個兩三天。而這三天,他的情婦就得睡辦公室,還得把女人用的東西統統拿走,甚至連一隻破襪子和一根頭發都不能留下。這就使他的情婦特別憤怒,覺得自己像個小偷,而且還是一個不成功的小偷。因為她不可能完全占有聰明的鄧副總。所以她每個月總要發作一次,將鄧副總罵得狗血淋頭,罵他欺騙了她,玩弄了她,說他不愛老婆是假,其實他很愛老婆等等。鄧副總就是在這種生活中,在兩個女人的夾縫中搖擺和掙紮。他既要向這個女人作保證和解釋,又要向老婆作保證和解釋;他既要討好這個女人,對這個女人媚笑,又要討好老婆,讓老婆回到長沙後放心,不至於一氣之下找一頂嶄新的綠帽子給他戴。鄧副總跟他的老婆講三從四德,對他的情人講臥薪嚐膽的故事,因而鄧副總覺得自己生活得很累,因為兩個女人都不土鬆,都是那種說得出就做得出的女人。

你這是活該,馬總說,你的累是自己找的。

兩個女人我都愛,鄧副總說,要我舍去一個,我真舍不得。

這是鄧副總說的老實話。老天爺讓他母親生下他,就是要他在兩個互不相讓的女人中搖擺和斡旋的。他老婆曉得他有情人,她來,就是要氣他的情人。而他的情婦呢,活著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要打敗那個女人,用自己的魅力把她又愛又恨的男人從他老婆身邊奪過來是她這一世的宏大願望。她激勵鄧副總說:你這人太懦弱了,總是思前顧後。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是說你這樣的人。你這樣的人是成不了大器的,你永遠隻能跟別人打工。你要拿出政治家的風度,快刀斬亂麻。一刀切下去,什麼都解決了。

鄧副總瞪大了眼睛,你要我殺人?

我要你把感情斬斷。他的情人說。懂嗎?一刀斬下去什麼都解決了。

我做不出來。鄧副總說。

他的情人尖叫道:我太了解你了,你是老婆你也想要,情人也想要。你是能過一天就過一天。總有一天我會在你麵前徹底消失,到時候我會要你後悔一輩子!她一點也不給他留麵子,在一些小範圍的公開場合說鄧副總:你這樣的男人成不了大事。

鄧副總的情人滿臉欲望,那些欲望就像荊棘一樣長在她臉上,硬生生的,刺人。這是一種感覺。這種感覺就是她有點瘋狂,而且是那種病態的瘋狂。自從歐陽玉來上海後,她與歐陽玉成了好朋友,兩人都處在情婦的位置上,就有很多共同語言,都覺得男人不是東西,最多隻能成為女人的床上用品,還是要多關心自己、多愛惜自己。鄧副總的情婦說,她隻欣賞兩個女人,一個是武則天,一個是慈禧太後。她說她要是做了女皇帝,她就要把中國的男人統統閹掉,把俄羅斯的男人引進來,創造新人種。

她照搬歐陽玉的話說:你們太不行了。你看你們男人,在世界上哪一點講了狠?足球,那都是一些豬在踢球;籃球,那也是一些弱不禁風的男人在打球;拳擊,沒有一個人敢登上擂台。還有田徑場上,連一個中國男人的影子都看不見。

馬總見她說話越來越放肆,就刺她說:既然這樣,那你還愛鄧總?

沒有人愛啊。她說。假如有一個西方男人愛上了我,我早就跟他跑了。

漢林沒參與這種談話。他不太喜歡鄧副總的情人。他覺得小夏長得同妖怪差不了幾厘,可是卻把自己視為一個美女,還把自己視為女人中敢愛敢恨的女中豪傑,經常出口傷人。漢林一點也不關心鄧副總的愛情和痛苦,在他眼裏,他覺得鄧副總的癡情“癡”得不是地方,癡在這個女人身上等於是把錢扔進糞坑裏。

這女人沒一點比他老婆強,身材比他老婆矮,長相也不比他老婆漂亮,唯一比他老婆強的就是她不是他老婆。那天晚上,當我和漢林、馬總和力團坐在漢林的辦公室裏喝咖啡時,當鄧副總陪小夏還有歐陽玉一起去隔壁房間打麻將後,漢林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