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夠了沒有?”明明是閉著眼睛的端凝,忽然悠悠的說了這麼句話。
葉流年忍不住微笑,原來端凝已經醒了。
“怎麼還不睡,不習慣在車上?”端凝抬起手,揉了揉葉流年的頭發。
葉流年並不回答,也不遲疑,推了推端凝示意他往裏躺躺,便直接鑽進了他的懷裏,緊擁著他。
不算平時小打小鬧的撒嬌,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動。
端凝驚訝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護緊了她,後背緊緊的貼近了臥鋪壁板,盡量給葉流年留出更多的空間,湊近她耳邊說著:“一會兒乘務員會過來訓人。”
“不管。”葉流年把頭埋進端凝的頸窩,“反正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怎麼了?”
“沒怎麼,我喜歡你。”葉流年膩著端凝,“從小就喜歡,今後也一直會喜歡,你也一樣,永遠不能離開我。”
葉流年的聲音小小的、柔柔的響在端凝耳畔,原來聲音也是會有一種魔力,就像被春風一樣溫暖細潤的手在扶摸著。端凝的心跳不斷加速,懷裏的葉流年愈來愈緊的貼著他,那種柔軟的感覺幾乎讓他失控,讓他忘記了此刻還是在一個臥鋪車廂裏。他低下頭,搜尋著葉流年的嘴唇吻了上去,深深的吻著,手指滑進葉流年的上衣下擺,逐漸向上探索著,直到進入到那薄薄的蕾絲布料裏麵,費力的勾弄開小小的掛扣,手掌再完全的覆蓋上那片豐滿的柔軟……
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快被炸開一樣,心髒快停了,呼吸快窒住了,隻有本能的貼近著葉流年,可愈近就愈是讓他難以自持,就連源自臥鋪車裏其他人的鼾聲仿佛成了一種刺激,那種原始的本能被不恰當的環境引的更加蠢蠢欲動。可擁有與他相反情緒的卻是導火索葉流年本人,即便是很長時間以後,她也難以忘記當時那種近乎於“悲壯”的複雜情緒:端凝,如果我能代替你痛苦,那該多好;如果把我自己交給你,就能減輕即將由我親手揭穿那個秘密的內疚感,那該多好;如果一切隻是讓你擁有全部的我,那該多好。
可事與願違,葉流年的“悲壯”以及端凝的忘情,都結束於起夜的乘客那聲“吱嘎”的推門聲……
“好了,不能再繼續了。”端凝沙啞著嗓音小聲說著,強行要求自己把手從葉流年的衣服裏抽出來,“你今天是怎麼了?”
葉流年的眼淚就在他問的那一刻流了下來,卻不能被他看到,隻是靜靜的流而已,“沒事,我很好。”
真的很好嗎?
葉流年永遠記得火車上無眠的那一夜。
下了火車轉汽車,折騰到沙河口也是晚上了,住的是古鎮,當年還剛開發而已,條件遠不如現在。勉強找個客棧先住下了,房間用具倒是蠻新蠻幹淨的,可惜沒有獨立的衛生間。要方便就得跑到樓下一側的公衛。葉流年偏偏又在路上喝多了飲料,這一晚上下樓下了三次,還不敢一個人,每每敲響隔壁端凝的窗,讓他陪著才行。一來二去的,兩個人都被折騰精神了,看看表已經淩晨了,天剛有些蒙蒙亮,端凝便提議索性不睡了,去沙河邊看日出。
對於這個要求葉流年是不可能不答應的,隻要跟端凝在一起,別說看日出了,就是爬珠峰都行。
出了客棧,沿著青石路走下去就是沙河沿岸,即然是隨便走,便也不顧什麼方向了,端凝安靜的牽著葉流年的手,隻在路滑或有石子障礙的時候稍用力捏捏她,提示她小心。而葉流年則不斷的在腦海裏構想著要怎麼樣跟端凝挑明此行的目的,要一個什麼樣的話題才能正常的引出端凝的身世,以至於想的走了神,一點沒聽到還有其他人在叫她和端凝,直到端凝先聽到了,然後拍她的肩膀。
“兩位,能不能幫個忙?”岸邊稍遠處,一個穿著夾克的男人從石板路的另一側分岔高處走過來,朝葉流年和端凝喊著。
坦白講,忽然出現的陌生人讓葉流年和端凝嚇了一大跳。
“什麼事?”端凝詫異的回頭問。
“是這樣的,我們在這裏拍宣傳廣告片,二位的形象蠻符合我們要求,方便的話想請二位出個鏡,我們付酬。”
“啊?我們?”葉流年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是啊,怎麼樣,幫個忙吧。”
“好啊,沒問題!”葉流年大樂,不容分說的拉住了端凝的手臂,“看吧,我們果然是金童玉女。”
端凝無語的看著葉流年,不知道該不該笑……
拗不過葉流年的玩心,端凝和她跟著那個夾克男人走到石板路的頂端,果然就看到一係列高高矮矮的攝像機器,有搖臂,有滑軌,還有許多叫不上名的東西,陣勢倒蠻大的,工作人員也蠻多,各幹各的,想不到在這樣一個淩晨也會有這樣忙碌著的一群人。
一路上,那個夾克男人也把大概情況講了下,他是個劇務,劇組是要給沙河口縣拍個旅遊形象廣告片,今晚就是拍河邊的夜色,所有東西準備完畢之後,總導演就是覺得缺幾個群眾演員穿著民族服裝在青石路上走上一走,展示展示當地的風情。
聽起來簡單,完成起來可真麻煩。首先的麻煩就是化妝,葉流年還好,她是短發,化妝師就在她頭上裹了五顏六色的花布垂下來,看上去的確有那麼幾分特色。可端凝的氣質過於出挑,身高又太高,無論是走路的架勢還是站姿都不像山裏人,即使在頭上裹了東西、換上粗布的衣服仍舊不像,不過化妝師小姑娘倒是被他攪的心慌意亂,給他裝扮完還戀戀不舍的跟他要手機號碼,他也不拒絕,卻胡諂了一串根本不對的數字,葉流年橫眉冷對她,順便在心裏抱怨端凝他果然是個禍水!
“你吃醋?”端凝微笑著湊近了葉流年,手臂不經意似的環住了她的肩膀。葉流年也不躲避,隻是假裝認真的看著他,研究著他。
“算了不問了。”端凝已經在葉流年臉上讀出了答案,眼底的笑意愈發濃了。
葉流年不服氣的隔著衣服擰著他手臂上最細嫩的肉,捏到他皺眉為止……
“好了兩位,準備好了嗎?”那個導演助理在遠處喊著話,“準備好了就從巷子深處朝我這邊走,要走的慢,感覺上要顯得悠遠。”
“一共都沒有一百米怎麼顯得悠遠啊?”葉流年嘀咕著。
“不遠嗎?”端凝一直沒怎麼說話,仍舊隻是暖暖的牽著葉流年的手,“不過跟你一起走的話就另當別論了,走一百米……都像是要用一年。”
葉流年恍然抬頭,端凝淡淡的笑意就那樣撞進她的眼簾,這一刻就仿佛是時光定格,所有的事情都是注定的,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葉流年不是個信命的人,可此時卻怔怔的注視著端凝,注視著自己會愛一輩子的人。她跟他提出過分手,她用最惡劣的理由拒絕過他,她猶豫過要不要繼續跟他在一起,她膽怯過要不要告訴他真相,可就在這一刻她堅定了。
她愛端凝,就是愛,她要跟他在一起,永遠。
短短的一百米,葉流年和端凝走了差不多往返十次。每次走導演都會挑出這樣那樣的問題,比如葉流年的鞋子不對、比如光打的不好、比如煙霧給多了、比如角度偏了、比如端凝臉上的表情太冷靜之類的。
總之加上化妝一共折騰了兩個多小時,連極想上鏡的葉流年都恨不得喊放棄的時候,導演終於滿意了……
“導演導演,這個廣告片在哪個台播放?”葉流年換好自己的衣服,扯著導演問。
“央視啊。”
“真的啊……”葉流年大樂,“那我們都能看到吧!什麼時候能看到?”
“那要看電視台那邊的排期了。”導演也笑了起來,“怎麼,著急?”
“當然了!”葉流年期待的目光瞪著導演,“我恨不得明天就能看到。”
“呃,已經錄完了,這樣吧,明天,明天你跟副導演聯係,你可以先看看沒剪輯過的存在電腦裏。”
“嗯嗯!”葉流年興奮不已,如同拿了令箭一樣迅速找到了副導演,互相留下了郵箱等聯絡方式。
不錯啊,這是此次沙河口之行的意外收獲!
不過一天而已,況且那一天過的特別的快。葉流年和端凝兩個回客棧光是補覺就補到下午,起床後又到幾個比較出名的景點遊覽了一番。端凝隻對建築感興趣,而葉流年就心不在蔫的跟著,想著要怎麼樣開口說出那個秘密。可越想就越不安、越害怕、越沒有勇氣,索性采用了拖延戰術,反正假期還沒有結束,晚死一天算一天。
第二天,那個副導演果然把樣帶送給他們一份,葉流年拉著端凝找了個網吧看,可是畫麵上,黑乎乎的小巷,白白的煙霧,打扮的已經認不出是葉流年的葉流年,跟在麵目全非的端凝身後,別別扭扭的走過來,走過去,走過來,走過去……
“端凝,好看嗎?”葉流年呆滯的盯著屏幕,心虛的問著。
“嗯,不錯。”
“真的?”
“嗯,你看這木樓是鬥拱式的,在木架結構的古建築裏也算是較特殊的,你再看那個……”
“大哥,我是問我好看嗎?”
“啊?……要不再放一遍。”
“……”
“哦哦看到了,不錯不錯。”
“你確定?不錯?我有種預感,我們兩個會被剪掉。”
“也對,這是拍旅遊廣告片,我覺得我們兩個這段有點像鬼片。”
“你也覺得吧……我也覺得……”葉流年欲哭無淚。
那是葉流年和端凝在“影視”方麵的第一次觸電。後來片子播出的時候,葉流年和端凝已經分手了,她一個人對著電視廣告看著,果然沒有那段,他們走了幾個小時的成果被無情的剪掉了。可無論如何,那段路,那段在沙河口走過的路卻成為葉流年記憶裏最後的一段,關於端凝的溫暖的畫麵。
端凝說,跟你走,一百米都像是要用一年。
他們並肩走過黑暗,可黑暗的彼端卻不是光明,而是一段黑暗。
那黑暗來的很快,快到超乎任何人的想像。其實葉流年無數次的問自己,如果當時能猜到在沙河口會發生那樣一個悲劇,她還會去嗎?
可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可吃。如同看一部電影,打著喜劇的旗號,而觀眾在最後一幕才發現上當了。
那天從網吧出來之後,葉流年提議坐車沿河上山,她講話時的吞吞吐吐和反常的沉悶終於引起了端凝的懷疑,再加上她還固執的“沒收”他的手機,甚至禁止他跟家裏人聯係。開始的時候端凝以為她是圖好玩,是因為小孩子任性脾氣。可顯然不是,的確是發生了什麼,或是將要發生什麼。
端凝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但他選擇了相信葉流年。在當時的他看來,最壞的情況在葉流年高中畢業就已經發生過了,她鬧著和他分手,但現在她已經成熟了,不是嗎?
好在端凝的疑問並沒有維持太久,當他和葉流年坐著中巴車到達半山的一個小站時,他忽然停住了,葉流年順著端凝不可思議而又驚喜的眼神看過去,竟然會是端影,以及端爸爸……
葉流年一直覺得端影是美麗的,脆弱的、蒼白的美麗。即使她不喜歡端影,她也仍舊不會否認端影對端凝全心全意的愛護,及奉獻。
即使那份愛護是那麼的可笑而自私,甚至瘋狂。
就是那份瘋狂,促使著近乎雙目失明的她,在得到端凝的消息之後,一路風塵仆仆的和端爸爸追過來,試圖挽回一切。
她很聰明,猜到葉流年會帶著端凝去當年他的父母出事地點。而端爸爸則驚恐於自己的女兒竟然知道一切,知道的那麼清楚。他慌了神,沒辦法做任何的判斷,隻能聽從女兒的指揮,並在心裏殘存著一絲的希望,希望端凝仍舊被蒙在鼓裏。
“爸,姐,你們怎麼來了!”端凝隔著公路問著,山路崎嶇,他們站的位置剛好是個彎道,間或又有車開過,他擔心姐姐的眼睛,便朝端爸爸邊做手勢邊喊話,“你們站著別動,我過來。”
“你不許過去!”葉流年一直隱藏著的緊張情緒瞬間爆發,端影的步步緊逼讓她已經透不過氣來,她好不容易做出的決定眼看著又要被破壞掉,她憤怒極了,聲音近乎於嘶啞,隻隔了一條公路的端影就像一個魔鬼,如影隨形,“端影,你跟過來也沒用,你放過端凝,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