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半夜,到了東郊,在黑暗中,周哥熄了車,關了車燈。世界頓時陷入一片漆黑,然而失去了視覺,我反而感受到了周哥的體溫,黑夜無限拉近了我跟他的距離。我很願意沉浸在這種感覺中,但就像上學時自習停電的晚上一樣。然而,黑暗中,就閃現出了點點灰色的螢火。
我本來是個夜盲症患者,在這漆黑的夜裏,根本辨別不出什麼形狀,此時卻突然打了一個冷戰,眼前一個接著一個,像浮沉一樣組成的影子,從四麵八方,蹣跚而行,朝那座破敗的舊宅走去。暗黑的夜幕下,一朵黑漆漆的烏雲,低低地壓在房頂上。
“四麵八方的亡靈,就朝這過來了。”周哥的聲音很嚴肅,他拿出一張黃紙遞給我,又塞給我一盒火柴:“去前邊的十字路口把這張黃紙燒掉,燒完之後往回走,千萬不要回頭。到門口的時候,拍三下衣服,跺三下腳。”
我心裏一陣慌張,一瞬間真想跟周哥說“不行”,可還沒等我開口,周哥就追了一句:“快去,那個男戶主隨時都有生命危險!”
我一咬牙下車,攥著黃紙,快步朝前走去,路上的死鬼,一見到的黃紙,紛紛轉過頭,改變了原來的行走路線,跟了過來。
沒想到這黃紙竟然是招魂引魄的引子,這些麻木的亡靈,多是迷路之徒,他們個個麵色青灰,呈現出一種異常迷茫的臉色。看見我手中的黃紙,就像饑餓的人看見食物一樣,紛紛朝我奔來。
我壓製著內心的恐懼,走了一百多米,赫然看見眼前有一條岔路口,我摸出火柴,在路口將這張黃紙燒得灰飛煙滅,身後亡靈安靜了下來。
我轉身一看,身後什麼都沒有了,正當我向前邁出第一步的時候,突然感覺腰身一涼,一隻大手,攬住了我的腰!
這隻大手甚至覆蓋了我半個肚皮,十分有力,我竟被他拽的難以邁出第一步!我一咬牙,正想回頭看一看,忽聽遠處有人大喊了一聲:“不許回頭!”
我這才想起周哥跟我說過的話,他說過,叫我燒完紙,就不要回頭看!我腳下一使勁,竟然拉動了對方一步,又憋著力氣走了第二步,沒想到這一步比第一步要輕鬆多了。我一步一步賣力的朝前走,卻一步比一步輕鬆,走了一會兒,腹部捂著的那隻大手突然不見了。
我深呼吸一口,急步朝前走去,走到舊宅大門口,突然之間,腰腹之間再次一緊,那隻大手使出了更大的力氣,狠狠地摟住了我的腰,不但如此,我隻感覺耳邊有個涼涼的東西貼了過來,還沒等我反應過來,這個東西突然張開嘴在我耳邊吹了一口氣,這口氣熏得我差點吐出來,這東西嘴裏的味道聞起來就像是一個愛抽煙喝酒吃串的人幾年沒刷牙,腐臭刺鼻的味道,我一下子沒忍住,就嘔了一口酸水出來。
我本能反應是撒腿就跑,卻聽黑暗中,有人笑了起來:“你忘了要拍三下衣服,跺三下腳了嗎?”
我硬生生地收回了懸在空中的一隻腳,重重地在衣服上拍了三下,隻感覺那隻大手突然收走了,我跺了三下腳,隻感覺腳下也輕鬆了,我趕緊邁進大門,快步走過一段泥土路,這就到了門口。
我不知道剛才那個一直在指點我的人是誰,緊張之下,我沒有仔細分辨聲音,但有一點我敢肯定,那不是周哥的聲音!
黑暗之中,我搜尋著周哥的身影,一陣陣冷汗,在衣服裏被捂成了熱氣。我茫然、焦急地看著院子裏的一簇簇黑影,卻不知道周哥究竟在哪裏。
突然,我的肩膀上被搭上了一隻手,我渾身一緊,那隻手卻稍稍地向下壓了一下。
“噓!”他在我耳邊說。
我的心沉靜了下來,周哥終於回到了我的身邊。可是我抬頭一看,這人竟然是趙曙光!
可想而知,剛才在大門口提示我的人,也是趙曙光。我看見是這小子,心裏恨得能捏出水來,真是冤家路窄啊!
我剛要爆發,卻聽趙曙光說:“你要是想見周容濤,就聽我的。”
“你什麼意思?”我心裏頓時有些慌亂,這一次周哥的行為確實奇怪,他讓我下車去引開亡靈,但他自己卻不知道跑哪裏去了。可想到這裏,我心裏突然一個激靈!周哥這個人,一向把我當小妹妹看待,他從不曾不在乎我的感受,讓我單獨行動。但這一次,他竟然讓我一個人吸引走那麼多的亡靈。那哪裏是讓我犯險,明明是要引開我,以便於他單獨行動!
趙曙光冷冷一笑:“不信就算了!”
他打開灰藍色暗光的手電筒,朝著舊宅的房門走去。我來不及多想,就跟了上去,隻見他輕輕地敲了幾下門。房門“呲呀”一聲開了,男戶主舉著蠟燭,探出了頭。
我一看見男戶主的臉,嚇得瞪大了眼睛,男戶主的樣子跟白天判若兩人!他臉色慘白,一雙無神的眼睛向上翻著,一隻眼圈又青又紫,好想被人打了一記重拳。
他機械地看了看趙曙光,又看了一眼站在趙曙光身後的我,將一雙死魚眼定格在了我身上,我渾身忍不住打了一個寒戰,這哪裏是被人看,簡直是在被攝像頭跟蹤!
男戶主說:“李小姐,是你啊。這位是?”他說話的聲音,毫無起伏音調,聽起來十分奇怪。
我趕忙說:“這位是趙曙光先生,他是陪我來的。”
“哦,請進吧。”說完,他僵硬地站在一邊,意思是請我們進屋。
我剛要邁進門檻,自己的胳膊肘卻被拉住了,我這才發現,趙曙光站在門口一動沒動。他突然陰笑了兩聲:“就你這點伎倆,還想騙我?”
說完,他一掌就朝男戶主的腦袋上拍過去,男戶主突然雙眼暴睜,像一隻提線的木偶一樣,身體向後一退,一下子就蹦進了黑暗深處。
破舊的房門,像活了一樣,突然關閉,將趙曙光的一隻胳膊,狠狠地夾在了門裏。趙曙光痛苦地大叫了一聲,我愣了一下,本能就去拽門,然而這門後像是有幾個人在把著似的,我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這一堵早就已經吱吱呀呀的破門,竟然還是紋絲不動。
我急了,一腳抵住牆,兩隻手拽住門把手,借力發力,一使勁,“哢嘣”一聲,門把手被我拽掉了,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趕忙改變策略,打開手電筒,照向房門的縫隙,我想看看門後究竟是什麼東西。我順著手電筒的光往裏一看,頓時整個人倒吸了一口冷氣,隻見一雙光著的腳板,赫然站在門縫後麵,白的嚇人的一雙腳上,全是細密的傷口,看起來說不出的冰冷、詭異。
趙曙光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氣,我再趕快抬頭看他,隻見他額頭上流下了一道道的冷汗,臉上的肌肉彈跳著,好象被火燎了腳底板,他皺著眉頭說:“有人在摸我的胳膊!”
我不喜歡趙曙光,他給我下過圈套,又偷走了周姥給我的木盒子,可算上這一次,他偏偏又救過我兩次。
我急中生智,從柴火堆裏拽出一條木棍,插入門縫中,使勁一撬,大門果然鬆動了一下,我以為這回行了,沒想到趙曙光卻一聲慘叫!
肌肉撕裂和骨頭崩斷的聲音混雜在了一起,血腥的味道,跟著空氣一起,鑽了出來。我嚇得渾身一顫,但理智卻告訴我,繼續撬門!這一次,我真的豁出去了,一腳踹在木條上,大門一下子被掘開了!
趙曙光的身體重重的摔了出來,一頭倒在地上,暈了過去。他的右手臂血肉模糊,已經折斷了,連骨頭都露出來了。
大門打開了,男戶主手裏拿著蠟燭,和一個滿頭長發遮蓋住了臉的光腳女人站在一起,他呆滯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歡迎式的微笑,顯得無比詭異。
比這更可怕的是,男戶主竟然開口說話了:“李小姐,請進吧!”我嚇得一顫,這難道是要請我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