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幽蘭屠(1 / 3)

黑色的夜空中,像是被利刃般的薄雲剖成了兩半的月亮孤單地高掛著,隻聽得夜梟怪叫連連,擾人心煩。甄裕低伏在距六扇門不遠處的一棵榕樹後,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底下的動靜。

因為華玄提出想再仔細看看所有關於鬼蛺蝶之案的載錄,甄裕答應去取,他嘴上沒說,心中卻著實為難。本來這也不是什麼難事,但麻煩的是甄裕已經與狄赫鬧翻,無法再堂而皇之地進入六扇門,他又拉不下臉麵低聲下氣地求和,想要再進入六扇門籍庫,隻有走非常路徑。

不想拖累林斌和葉曉,甄裕決定單幹。他已在六扇門外觀察了許久,正考慮著如何避開守門捕快的耳目,用最輕巧的法子潛進去。

正在這時,一陣諂媚的笑聲傳進耳來,遠處街巷上突然出現三個漸漸拉長的人影,疊遝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甄裕將身子藏好,定睛審視過去,隻見有三人正緩緩向六扇門走來。左邊那個身材最為魁梧,卻卑身屈體,反而顯得最矮,正是六扇門總捕頭狄赫,另外兩人都穿身官服,右邊那個顎下生著三縷胡須的老頭,甄裕認得是應天府的同知,好像姓徐,中間那個大腹便便、滿臉倨傲的胖子卻從沒見過。

突聽那徐同知對著狄赫令道:“狄捕頭,劉大人可是工部派下來的巡督,蒞臨南京視察本地土木繕葺與城池修竣,當真是千裏迢迢、案牘勞形,你可要好生護禦。”

狄赫急忙躬身逢迎:“劉大人不辭辛勞地來此體恤民情,實乃南京百姓之福,小人身擔重責,倍感光寵。”

甄裕聽在耳中,心中暗露鄙意:“你倍覺光寵,老子聽著卻倍覺惡心。”

此刻又聽那劉巡督輕輕笑了兩聲,隨即肅聲道:“劉某奉工部尚書之命,來此巡查,恐怕要待上數日。但早晨方至,便聽說南京城最近風波不斷,數件命案未破,還有間鏢局被燒了。這是怎麼回事?”

徐同知臉一沉,瞪向狄赫。狄赫慌忙道:“刁民作亂,不足為懼。劉大人盡管安心,小人拿人頭擔保,大人隻要在南京城一日,一日中必然毫發無損。”

劉巡督臉色舒展:“劉某雖是文儒出身,但生性骨鯁、不畏強暴,任什麼雞鳴狗盜來擾也不懼。隻是這次出行南京,拗不過我那調皮女兒,將她一並帶了來。你也知曉,她年紀尚小,做父親的總是放不下心。”

甄裕不由想張口罵人,明為外出公幹,實則把女兒帶來遊玩,真他媽是個體恤鄉情為民請願的大清官。

徐同知獻媚道:“劉大人既為剛正不阿的清官,又是護犢情深的慈父,愛女之深,可鑒日月。”

狄赫也大拍胸脯:“大人毋需多慮,小人已經抽調了六扇門一半的捕快去您千金下榻的酒樓日夜看護,絕不會出半點差池。”

甄裕真想過去抽這狄赫一個耳光。錦鳳鏢局發生那麼大的事,鬼蛺蝶之案也沒告破,他不派捕快們抓緊查案,卻調派了一半人手用來阿諛奉承,好不氣人。

劉巡督聞言卻頗為滿意,連連點頭。

徐同知張了張手,四個卒役立時抬來一頂大轎,他將帷布掀起,作請道:“劉大人,公事咱們明日再忙,您這般風塵仆仆地來到南京,可不能太過操勞。小人已在馨香閣訂了一桌上好的酒菜,等著您去品嚐呢。”

劉巡督笑逐顏開,一隻腳已經踏上了轎子,忽然扭頭向徐同知道:“早就聽聞秦淮粉黛盡娉婷,蘇州揚州美女如雲,不知南京城中又是如何?”

徐同知與狄赫相識一笑,齊聲道:“用完膳後,大人隨小人去往翠黛樓,便一目了然。”

劉巡督連發笑聲,坐進轎子。徐同知與狄赫各騎一馬,後麵還跟著十幾名守禦的捕快,前後簇擁著轎子而去。

甄裕目送他們走遠了,才站直了身子,卻發現藏身的榕樹不知何時已被自己用力抓下了一大塊樹皮。

在他心裏,這種言清行濁的贓官比之強盜竊賊還要可恨得多。更可恨的是,如今這世道裏,十個盜賊裏或許還有兩三個是盜亦有道、劫富濟貧的好人,但十個戴烏紗帽的,或許找不到一個真正清正廉潔的父母官。

甄裕深深歎了口氣,再憤世嫉俗,官場的昏暗也輪不到自己多管,大丈夫立足於無可奈何之世,唯求無愧於心爾。他不再多想,幾個騰躍後,便躥到了六扇門側的牆壁邊,以耳貼牆,凝神諦聽,果然六扇門內冷冷清清的,沒有什麼動靜。

狄赫已經把大半的捕快調走了,六扇門內幾乎沒有人,甄裕忽然想到這念頭,不禁一陣慶幸,那個劉巡督雖然可恨,終究做了這件好事。

他顧慮大減,深吸一口氣,翻身入牆,穿過花圃,躍過廊道,衝到六扇門的籍庫門前,輕手輕腳,一氣嗬成,沒有發出一丁點兒會引人注意的躁響。

完美!甄裕暗讚自己一聲,稍稍舒了口氣,接下來隻欠打開門鎖,潛進籍庫,將關於鬼蛺蝶的載記都取走。

他將懷裏備好的錘子和大團棉絮取出來,錘子是用來砸鎖用的,棉絮則是為了消音。

可就當甄裕湊到近處,卻驚訝地發現,籍庫門已經敞開了一條縫,上邊的鎖環斷成了兩截,外邊還包著一大團的棉絮。

有人用了和自己一樣的方法,早已破壞了鎖潛了進去,甄裕霎時恍然,隨即卻費解,這是誰呢?

葉曉?不,她還不知道這件事。林斌?他若想幫自己,一定會想法子弄到鑰匙。華玄?更不可能,既然事先已經說定了分工,他絕對不會多此一舉。

別費腦筋了,進去瞧瞧,一切明了。甄裕胸口怦跳,側身從門縫中穿進,掃目環顧,登時驚愕。

籍庫內一片漆黑,但在東南角落裏,竟有一簇幽幽的橙光撲朔跳躍、遊弋不定。

“什麼人?”甄裕脫口叫道。

他話音剛落,那簇橙光劇烈搖晃,倏然熄滅,隨即便有一股濃鬱的肅殺之氣撲麵而來。

甄裕本能地舉起右臂來擋,那殺氣卻驟然左轉,襲向他右腰。甄裕驟將左足尖點到右足的右側,右足隨之右撤,同時腰軸半轉,生生將身子往右側移動了半尺,左手臂上的內勁也借著扭轉之力迅猛發出,與那殺氣正麵相迎。

然而那殺氣攜著淩厲的破空聲襲來,卻驀然間從洶湧之勢化作涓滴細流,從甄裕脅下、腹側和兩股間潺潺流過,即刻“嗖”的一聲從門縫中掠走,瞬息間無影無蹤。甄裕追到門口處四下遙望,隻隱約在西邊的牆頭瞧見一個越縮越小的黑點。

他回過神來,才知這神秘人並非想施展偷襲,而是趁著自己身子右挪,露出了一個大空隙的刹那逃遁而走。

甄裕不由眉頭大皺,雖然沒對上招,但從那股迫得人喘不過氣的殺氣和收放自如的掌控力來推斷,此人的武功遠在自己之上,想要殺死自己全不費力,自己尚能安然,實屬僥幸,但疑惑也隨之而來,此人是誰,潛入六扇門籍庫所為何事?

莫非也是為了鬼蛺蝶的那些存據而來?甄裕大驚,急忙擦亮火折子,衝到方才那亮光所在的東南角,果然發現那處書櫃上的籍冊已被翻得淩亂不堪,還有幾冊跌落在地。

甄裕一陣心慌,俯身凝視,待看清了這些籍冊的文字,卻發現原來這些冊子並非六扇門審案所用的存證,而是載錄有南京城所有人口的戶籍簿。他再起身搜索別處,卻發現鬼蛺蝶的那些載錄還好好地放在原處。

看來那人並非為了鬼蛺蝶而來,甄裕鬆了口氣,取出一方裹布將載錄包好後揣入懷中,正要離開,回頭看著那些散亂的戶籍簿,卻不由一陣納罕。

六扇門隸屬應天府衙門,存證的籍庫亦是府衙存放公文之所,因此出現這些戶籍簿不足為奇,但令人不解的是,那神秘人潛入籍庫翻閱這些做什麼?

甄裕好奇心起,取來一本落在地上的戶籍簿細察,隻見戶帖的載記十分詳細,分為軍、民、灶、匠四類,以戶為單位核登丁口,戶種、原籍貫、現籍貫、居住地、各口姓名、性別、年齡、與戶主關係等,十分完備,而且戶帖中還設有黃冊,登記有徭役稅糧等科。

他逐頁翻過,卻見每隔幾頁紙上便星星點點,留著蠟紅的痕跡。他回想起方才那簇橙光,這才恍然是方才那神秘人點蠟燭所致,那人以燭光照明察看戶籍冊,才留下這些蠟痕。

但奇怪的是,每當那頁籍冊中顯示的戶名是男子時,蠟痕或無或僅有一二,但若有女子姓名,蠟痕便明顯增多。

這是怎麼回事?甄裕撓撓頭,頓時明了,這證明那神秘人對男子毫無興趣,均為一翻而過,但對女子卻明顯留意得多,往往停頓多時,細加審視。

那人似乎在找尋某一名女子。甄裕漸生懷疑,翻閱完手上這冊,便翻開地上的另一冊,但這冊戶籍簿上也遍布蠟痕,但同樣的,戶名為女子的蠟痕要較男子的多得多。

甄裕手中翻閱不斷,眉頭皺得越來越緊,心中漸生不祥的預感,突然間眼前一亮,一陣錯愕,隻見手中這頁籍冊上竟留下了數十個蠟痕,鮮紅刺目,猶如滴血。

他凝睛審視,隻見戶主名為薛芝蘭,居住在城南舊皇城內的富貴巷。旁注中稱,此女的丈夫是當地一位聲名顯赫的大商賈,據地千頃,家財萬貫,隻是六十歲便因病去世,將家財全都留給了這位比他小三十多歲的嬌妻。

這女人顯然不是因為真愛才嫁給這大富豪的,甄裕突然冒出這想法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再察看其他載錄,卻沒有發現什麼特殊之處,不禁越加奇怪,那神秘人為何如此留意這個薛芝蘭?

等等,薛芝蘭——蘭?甄裕腦中方才那絲不祥之念瞬間放大,充塞心間:那人武功高強,潛入戶籍庫專為查閱南京城中的女子,而對這個名中帶“蘭”的女人尤其在意!

不好!甄裕驟覺腦子“轟”的一聲,再顧不得其他,自籍庫推門而出,狂奔向門口。

六扇門入口處還留著兩個守門的年輕捕快,原本是神乏身倦連打哈欠之態,突見甄裕從裏邊大步奔來,登時拔身站起,露出錯愕之態。

甄裕顧不得解釋,大聲喊道:“快去找狄赫,讓他即刻趕去富貴巷!”

兩捕快麵麵相覷,不知他在說什麼。

“唉呀,還傻站著做什麼!”甄裕一拍大腿,“鬼蛺蝶、鬼蛺蝶又出現了!”

兩捕快這才露出駭然的神情,其中一人急忙去馬庫中牽了馬,向翠黛樓馳去。

甄裕忙不迭地也搶了一匹馬,疾速趕往舊皇城方向。他幾乎沒有停歇地馳到富貴巷,依照戶籍上的地址找到左手邊從巷尾數第三間大宅,當即從馬背上躍下,伸手大力敲擊那扇紅漆大門。

半晌之後,才有一個麵色倨傲的看門人拉開一條縫隙,上下打量了甄裕一陣,傲慢不遜地道:“三更半夜的,敲什麼敲,想找死麼?”

甄裕見他神情安然,顯然宅中尚未發生大事,心下稍安,一時也無暇計較此人的無禮,心急如焚道:“你們女主人在家麼?我要見她!”

“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什麼東西,也配見我們主人。”看門人歪著嘴蔑視地笑。

甄裕壓下怒氣道:“燃眉之急,刻不容緩。有人要對你們女主人行凶!”

看門人聞言哈哈大笑:“你個臭小子真是大金牙說媒——滿口謊話,你也不打聽打聽,此處是何等宅院?我家主人花重金聘了五名江湖好手為本宅護院,帶領上百名家丁在宅中輪流值守,日夜不歇,縣老爺的宅子怕也比不上這兒警戒森嚴。他媽的連蒼蠅都飛不進來,哪個小毛賊敢來送死!”

甄裕歎了口氣,正要告訴他那可不是小毛賊,而是叫人聞風喪膽的鬼蛺蝶。

突然間,隻聽得宅內噪聲大起,腳步聲、呼喝聲、驚叫聲連成一片,教人心中發毛。

看門人的臉色大變,轉頭不住叫道:“什麼事,出了什麼事,他媽的出了什麼事?”

不知從哪兒傳來一個悸顫的聲音:“主……主人她死在臥房裏了!”

甄裕看到看門人的五官霎時縱向扭曲,身子顫如抖篩,慢慢地靠著門扇軟倒。

他無裕多思,肩頭抵開大門衝了進去,隻見宅內人影憧憧,極為混亂,當下隨手抓住一名家丁的領口,大聲問道:“薛芝蘭的臥房在何處?”

那家丁臉色慘白,過了許久,才斷斷續續地回答了他。

甄裕放開這家丁,朝準方位拔步直奔,在亂作一團的人群中穿梭了一陣,終於到了大宅靠北的那座富麗樓閣前。

門口敞開著,鼻中已可嗅到血腥之氣。

他稍稍一愣,隨即硬著頭皮闖入,一直衝進臥房,躍入眼簾的是一張鵝毛鋪成的大褥,然後便瞧見了那幅已在腦中浮現過卻極不願見到的畫麵。

這已經是荊浩風去世的第六個夜晚了,袁清嫻守在靈棚前,將引魂燈上的油添滿。傳說人死後靈魂會四處遊蕩,直到頭七那天的子時回來和家人見上一麵,為了怕靈魂迷途忘返,便要點上這盞引魂燈,為其指路引途。

荊浩風去世的前兩天,袁清嫻心神崩潰,近乎絕望,甚至想著隨他一起去了,後來哀傷稍減,便開始無比期待著頭七這一天,期待荊浩風真的能夠回到家,與她相聚,即便隻有片刻。所以從今天開始,她便決定徹夜不眠地守在這兒,以免引魂燈熄了,錯過與荊浩風的重逢。

浩風,你回來看看我,好嗎?她在心中發出呼喊,思緒更是失控,有關荊浩風的回憶一幕幕地湧上腦海。

她出生貧苦,家在浙江舟山,娘親早早去世,爹爹是位遊方醫生,帶著她與妹妹四海為家。直到十年前來到南京城,在長江邊搭建了這間名為泊塵居的藥鋪,才算安定下來。哪知道不久之後,爹爹便因常年勞累而過世,隻剩她們姐妹倆相依為命,繼續經營著泊塵居。日子過得雖然清苦,但她已經很知足,因為從小自己就把能夠醫病救人當做最大的心願。

一成不變的日子一直延續到四年前的一個早晨。她正在江邊清洗藥材,突見一個青年跌跌撞撞撲倒在遠處岸上,她急忙奔去,發現他臉色蒼白,左臂上似乎給砍了一刀,血流如注,她急忙叫來妹妹,將他抬回泊塵居,搽藥裹傷,悉心照料,還留他在泊塵居養傷。

可第二日當她早起準備替他換藥,卻發現他已經不見了。過了幾天她才聽人說原來青峰嶺白赤青玄四彪中的玄彪作惡多端,被一位有名的遊俠從山東一路逐殺到南京城,哪知那玄彪詭計多端,早已飛鴿傳書於四彪中的老二赤彪,約其埋伏半途,暗中偷襲那遊俠。那位遊俠猝不及防,左臂掛了彩,玄彪與赤彪趁機遁走。未料那遊俠傷勢未愈,竟然連夜追趕,終於在太湖追到二彪,苦鬥後將兩個惡賊就地正法。

她從來對江湖之事漠不關心,此時亦是第一次聽到這位遊俠的名字——荊浩風。

當時她立即便想到了他就是自己所救的那個青年,但隻有詫異和敬佩,並沒有其他的非分之想,因為她總是以為,像他那樣的大俠客,和自己這樣的尋常女子隻可能相逢如萍水,不會有長久的緣分。

但是就在荊浩風離開不久,發生了一件令她很奇怪的事。她每日清早起榻,總會不時發現門外有一大堆新采的草藥,其中不乏珍貴的藥草,要采到它們不知要花費多大的辛苦。

她心中感激,幾次想從門縫裏偷偷看到那人的相貌,可每次都沒能成功。她實在無以為報,有時便會在那藥籃子中放上自己做的小點心,再放回原處,有時是榆錢糕、有時是果餡餅、有時是冰糖葫蘆,還有一次她特地去寺廟求了一道平安符,那人接受了她的好意,下次送藥的時候就把點心和平安符取走了。

就這般又過了兩個月,誰知道有一天泊塵居來了一位男子,看到她便跪倒在地,說是當日急於緝凶,未及相謝療傷救命之恩。

她將他扶起,才發現他正是當日自己救回的那名男子,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遊俠荊浩風。荊浩風說他這次來不僅是要多謝她,還因為之前他帶傷動武,落下了病根,這次特地請她替自己根除傷疾。

她自然答應了荊浩風,他從此每隔幾天便會到泊塵居來,有時服藥,有時針砭,足足持續了半年。半年來,兩人隻是大夫和病人,不越雷池。終於荊浩風的傷勢痊愈了,也要離開了,她把他送到江邊的船上,他卻突然跳下船,握住她的手,說不想再過漂泊的日子,願意放棄遊俠的身份,與她一齊經營藥鋪,救治百姓。

她笑著流淚,似乎猜到先前那些藥材是誰所采,也終於明白了荊浩風久藏著的心意。一年之後她與他便成婚了,那個藥草的秘密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揭破,即便成婚後她仍然會在起榻後發現,門前還是會常常出現新的藥草。那是她與他心照不宣的靈犀,她永遠也忘不了,可惜再也看不到了。

袁清嫻回想到這裏,不自禁扭首望向泊塵居門前的台階,好像自己還能夠看到荊浩風正輕手輕腳地將裝滿一籃子的草藥放下來,兩道淚流已經掛到了臉頰上。

忽然眼前遞來的一塊素帕,將袁清嫻從幻想中扯回。原來是妹妹袁苗,她手中端了碗香氣縈繞的素粥,柔聲安慰道:“姐姐,別再折磨自己了,好不好?不為了自己,也要為肚子裏的孩子著想啊。”

“我反倒希望沒有懷上這孩子,否則、否則我就可以了無牽掛地隨著他去了。”袁清嫻說著說著,淚水又滴了下來。

袁苗板起了臉:“你這樣說,我會不高興的,姐夫在天有靈,也會生氣。快把粥喝了,我可是特意為了未來的小侄子做的,摻了些枸杞和紅棗,你肚裏那小家夥一定愛吃。”

如今孩子是姐妹倆唯一的寄托,也是荊浩風留下的最珍貴的遺物,自己一定要加倍珍惜。袁清嫻勉強笑了笑,接過那碗素粥,一勺勺地送入口中。

袁苗鬆了口氣,在她身旁坐下,望向不遠處,秀眉微蹙道:“姐姐,你有沒有發現,不知為什麼,那群叫嚷著來保護咱們的人,自昨晚起已經走了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