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亞卻把臉轉向了我,她的眼睛裏居然有淚水,那麼晶瑩剔透,隻等掉落下來。她突然端起麵前的酒潑向我的臉,我有些蒙了,我不明白一切都是怎麼了,隻看著羅亞跑出去了,跟著黃毅也跑出去了。陳雨欣張大了嘴巴看著這場莫名其妙的戲。楊輝說,這姑娘脾氣也太大了吧,黃毅什麼眼光。
差不多過了半個小時黃毅才回來,嘻嘻哈哈地說,我們吃我們吃,不管她。可是他卻並沒有怎麼吃,而是一直喝著悶酒,我和楊輝也不好說什麼。氣氛越來越尷尬,後來黃毅就喝得不省人事了,是我和楊輝把他抬回去的,一路上吐了四次,從來沒有見過黃毅醉得這麼厲害。
那個晚上,雪停了,整個世界都變白了,肮髒的街道變得溫柔而聖潔,造物主總是這樣神奇,可以掩蓋一切。冰冷的空氣從四麵八方襲來,鑽進我的身體,我感到心口很壓抑,卻無法言說。
聖誕那天收到了林玥寄來的禮物,一件灰色毛衣,織得並不怎麼樣,袖子有些歪,裏麵有很多接頭,可是這毛衣幾乎可以抵過那整個冬天的陽光了。她在信箋裏說,周漁,我學會織毛衣了,比織圍脖可難多了。
五
四月的時候我的繪本已經完成,比我預想的要早兩個月。
一隻為了自由而離開主人的貓,卻不幸地從一個下水道進入了黑暗的鼠的王國,在老鼠的統治下,它失去了尊嚴,失去了光潔柔軟的毛。可是不管怎麼樣,它都能準確地感知春天的到來,它總會第一時間衝到那個狹小的洞口吮吸春天的氣息,充滿希望的氣息,帶著花香的氣息,溫暖明媚的氣息。
可憐的貓後來遇見了一隻失明的老鼠,善良的老鼠有一個夢想,想要知道春天的樣子,老鼠沒有見過春天,它甚至不知道那個說要帶它聞聞春天的味道的“大老鼠”其實是一隻危險的貓。
為了這隻失明的小老鼠,貓衝破所有阻力,逃出了鼠國,帶著它的老鼠去觸碰春天。
楊輝把繪本給了出版社,出版社經過討論之後說可以策劃出版,策劃由楊輝負責。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外,當楊輝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正就著啤酒吃著泡麵,看天邊熱烈而鮮豔的晚霞。
五月的時候羅亞告訴我她要去北京了,她說她把青春和愛情都留給了這個城市,可以了無遺憾。
羅亞的愛情,我一直都沒有明白過來,也無法懂得。
黃毅知道我的繪本終於要出版的時候對我說,其實羅亞喜歡的是你,我希望你能留下她,也隻有你能留下她,你們都是勇敢地為夢想而活著的人。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兄弟。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晚霞散去,天空變成了黛青色,黑夜漸漸拉開帷幕。我依然住在這間狹窄的小屋裏,我的夢想終於開出了脆弱的花朵,在這個遲到的春天裏,不知道林玥是否能夠看得到,如果看到,她該是又要哭了。
我沒有挽留羅亞,誰也無法給誰一個未來。大街上依然流動著人群,他們或許漫無目的,或許方向明確。羅亞說,周漁,總有一天我們也會這樣。
我也把自己放逐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街燈漸次亮了起來,城市的夜晚依舊流光溢彩,映襯著我日漸蒼老的臉龐。
再次轉到街角,女孩依然安靜歌唱,是筠子的《春分》。
她總能這樣站在喧囂的人群中間唱著大多數人並不懂的歌,許多人席地而坐,安靜地聽,或許懷念,或許悲傷,或許感動。歌唱的女孩閉著眼睛,似乎周圍的世界與她沒有任何幹係。或許她心裏的世界在自己的歌聲裏已經清明澄澈了,不然又怎能以這樣安之若素的姿態站立在繁華喧囂裏呢?
八月,日光傾城。《流浪貓之歌》被這個城市的人們傳閱。
他們說,那是一隻聰明的貓,謊言有時候真的可以贏得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