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晏宇
一
大學時代的寢室,夜裏聚談總會聊起形形色色的話題。
那年冬天,我們集體在宿舍裏瘋狂練習織圍巾。小盼近來剛換了一個遠方的男友,想趕在飄雪季節之前為他織一條“溫暖牌”圍巾以示關愛,由此在寢室裏引發了這陣不小的風潮。
我也隨大流地跟著眾人到學校附近的集市上買回成堆的線團。每個都足有椰子那麼大,配上兩根木頭織針,就能開工做活。在此之前我從沒織過這類玩意兒,這次免不了也要見縫插針地跟著學。
午後無所事事的時光猶如一杯清茶,氣氛安閑自在。我們坐在床上,被子上放著本敞開的書,然後就各自運針走線,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偶爾停下來切磋一番。還有人設法在枕邊放了一杯熱咖啡,手凍著了便端著喝上一口。
天冷,誰都不願下床。寢室光線幽暗,雙人的鐵架床,窗邊放著行李架,每人僅有的一張書桌便是全部家當。我們這裏的每個人都曾在入學時因高分被係裏挖走,特招進所謂的“重點實驗班”,人稱“新試點工程”。對這一變動校方曾許以各種優待,不料唯一的優待便是被分到全校最爛的宿舍。最鬱悶的是,旁邊居然還蓋起了新的宿舍樓。當時我們還天真地以為那是蓋給我們的。寢室臨近建築工地,機器轟鳴聲日夜不絕,吵得我們不勝其煩,多次投訴皆無人理睬。後來室長LOLO說,什麼鬼實驗班,敢情拿我們做抗噪音幹擾的實驗品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她那句話,反正到我們集體搬出寢室那天,終於知道旁邊剛剛落成的新宿舍大樓是隻開放給研究生的。
二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圍巾已經長得能從上鋪拖到下鋪。
我拿起一指粗的織針,將手裏的半成品舉在空中,比畫著問,這樣的長度可以嗎?因為用力過度,床猛的一陣搖晃,嘉儀在下麵忙回答,夠長了,隻是寬度不夠。你織成這樣給誰戴呢?我說,誰愛戴誰戴,不戴我廢了他。眾人哄笑皆不答理。
我自認頭腦和見解都不落於人後,但不知為何在宿舍夜晚的聚談上卻總是沒有發言的餘地。她們總是說,你沒有經曆過這些,你不會理解這種感受的,儼然一副飽經世事的口吻,說得我像個剛出世的嬰兒。每逢談到情感戀愛、男朋友之類話題時,我就時常被排除在核心討論區之外。這讓我想起了中學時代,舍友們聚頭商量些什麼的時候也總是背對著我,我一抗議,她們就說,小孩子一邊去,你還太小,理解不了我們的。
我心想這無非是我的“大姨媽”還沒開始的緣故,而她們如此神秘地討論著的重大議題也無非就是衛生棉哪個牌子的更好用之類。這種明顯以經驗自居的態度,讓我感到異常委屈。
宿舍樓雖然荒僻,旁邊又是工地,但門前人流卻絡繹不絕。樓前的院子裏有一扇年深日久生鏽的鐵門,上麵還嵌著倒鉤,每天清晨六點顫巍巍地定時開啟。而天明前與入夜後卻不乏各種翻門越禁的身影,通常是女生爬在上麵,男生站在下邊望風,再加上各種離愁別恨、輕憐蜜愛,遂成為校園公開的秘密浪漫地之一。通往大門的小徑旁種植著一叢茂密的花樹,橢圓形密密排列的葉片,開遍金黃色絢爛的花。有次我路過小徑時感性大發而賦詩一首,詩雲:
翠枝點金芬,簇生叢柯裏。
翩躚似蝶聚,紛落如細雨。
曠野無香舍,篷門對秋風。
衰草凝歌處,香槐亦解憂。
回去我把詩給她們看,她們相互笑著說,你思春了吧。
我說,你們沒看我寫的是秋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