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常,朕聽說鍾演要與太常結為姻親?”看著站在堂下的鍾繇,劉協麵色平和的開口詢問。
看著天子的麵色,鍾繇心中苦澀不已,已然明白天子心中的忌憚,當下隻得帶著幾分無力拱手道,“回稟陛下,確有此事。”
“哦?”天子的語氣中多了幾分玩味之色,“朕倒有些好奇,這鍾演是何許人也?竟然能得景升皇叔青眼相加。”
鍾繇麵上滿是苦澀,“陛下,鍾演正是臣之胞弟,表字元達,亦是我潁川鍾氏才智之士!”
劉協麵色倏然一寒,“元常,朕視你為師,未曾想到,你我竟然到了這一步!”
鍾繇朝著天子深深一拜,“陛下不負鍾繇,鍾繇絕不負陛下!”
看著鍾繇失魂落魄的離開政事堂,劉協麵上的愧色一閃而逝,隨即正了正色,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蹙眉沉思了好一會,這才朝著左右吩咐道,“召嚴象前來。”
嚴象走了進來,看到有些鬱鬱的天子,躬身道,“臣嚴象見過陛下!”
“賜坐!”劉協麵無表情的開口吩咐左右。
“謝陛下!”嚴象再次朝天子行禮。
天子愣了好一會,這才將左右侍從屏退,語氣中帶著幾分低沉開口,“文則,申生在內而亡,重耳在外而生,不知你怎麼看這句話?”
嚴象愣了愣,隨後這才緩緩說道,“陛下,如今天下紛亂,當年有董卓亂政,李傕、郭汜亂政,不管是袁紹、袁術兄弟,還是曹孟德,所行又與董卓何異?如今最少有一點陛下可以放心,那就是大司馬與陛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天子目光中帶著一抹濃濃的殺氣,“文則,這麼說來,你是心向大司馬了?”
嚴象坦坦蕩蕩的開口,“陛下,臣不是心向誰,而是忠於我大漢,不是為了某一個人說話,若是大司馬所行有益於我大漢,嚴象自然認同大司馬,可大司馬要是膽敢行僭越之舉,那嚴象定當對大司馬刀劍相向。”
隨後嚴象正色道,“陛下,臣生性駑鈍,但有兩點還是看得清的!首先,對於大司馬罷黜宦官內侍之權,於我大漢而言是一幸事,當年若無益州牧劉焉勾連十常侍,貪圖蜀中富足,提出以州牧掌一州軍政大權,也不至於讓如今天下各處格局,凡有占領州郡者,皆敢自立一方,斷決內外交困,不尊朝廷政令,如今形勢,與春秋戰國諸侯混戰又有何異哉?
第二,才是臣想說的重點,當年先帝著立陛下為天子,何太後勾連大將軍何進,將弘農王推上天子高位,為了與內侍爭鋒,何進就下密詔詔令各處邊軍進京,這才有董卓亂政之禍!臣可是聽聞,這計謀,就是袁本初出的。看起來簡單異常,可臣就想問一句,袁本初居心何在?”
嚴象語氣中多了一抹凝重之色,“當年董卓初至洛陽,所行政令還是不錯的,可袁紹等人愣是召集關東兵馬,和董卓爭鋒,愣是將董卓逼近關中,洛陽大好國都,在鐵騎之下霎時淪為廢墟。莫非陛下真的以為,這些世家豪族,是一心忠君愛國,想要還政於陛下,還我大漢一個朗朗乾坤麼?”
在嚴象一番話語之下,天子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天子才語氣低沉的開口問道,“文則,你此話何意?”
嚴象躬身伏倒在地,“忠言逆耳!陛下倘若不想聽,臣不說了便是,臣死罪,還請陛下治罪!”
看到嚴象這般模樣,天子心頭那絲疑慮瞬時間盡去,語氣中反而多了一抹凝重之色,“文則,朕何時說過要治你的罪了?不過朕學識淺薄,不懂你話中真意,想請文則細細道來。”
嚴象緩緩開口問道,“陛下以為,我大漢淪落至今日,是何人之罪也?”
天子麵上閃過一抹厲色,隨後緩緩開口說道,“昔日大司馬曾與朕夜談,大司馬言此乃世家之罪也,不知文則以為如何?”
嚴象輕輕點了點頭說道,“陛下清楚就好,我大漢多少先帝,都要受製於人,此皆因世家壯大,天子想要朝堂穩定,便需要用聯姻拉攏世家大族,政權穩固,凡外戚手中權柄巨大,比之漢初丞相有過之而無不及,反倒是天子權柄,被棄置於一旁了,世家之間也是聯姻一片,聖人尚且先親子而後親人子,況世家子弟?如此造成的禍患便是,大漢權柄被世家大族徹底掌控,哪怕寒門之中有德才出眾者,曆經不了幾代也會變成世家大族。當年袁安臥雪於長安,曆任公卿,到現在才傳了幾代,如今天下權勢彪炳者,非陛下,袁氏也!士人知曉河北袁紹淮南袁術威名赫赫,未聞稱讚陛下者也!”
劉協暗中點了點頭,開口問道,“文則,以你之見,朕該當如何處置這天下士族?”
嚴象輕聲說道,“放權!放權於大司馬!”
“哦?”劉協麵上多了幾分沉吟之色,“莫非文則覺得大司馬今日權柄還不夠顯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