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屋裏的氛圍很幽深,又似乎很亮麗,仿佛這是為另一種存在特意營造的。一天我和一個女人坐在那裏。那女人是誰我已經不清楚,仿佛是誰都可以,甚至我一個人在那裏也行。或許用一句話我當時想要的就是這裏的氣氛。這裏給人另一夢幻。虛娃說,你父親當年經常出入這樣的場合,他當時就喜歡這樣的生活,並在這樣的地方感受著什麼。我當初就見到過好多次,但我那時候不敢說什麼,或者說我覺得他當時所做的工作便需要到這樣的地方去。那時候我們雖然是親戚,但我們之間似乎隔著什麼,仿佛他就是一種神秘,一種我們能看到卻看不清的東西。你奶當時從不問及兒子這些,恍惚隻要他能拿回來錢,恍惚隻要他能讓她那麼很是悠閑地生活,她就對你爹很放心。你奶對兒子的要求便是一路往前,在她看來隻要這麼在外麵,並且那麼四處地跑,說不定某一天就能打聽到你爺的下落。那時你父親所以能在一些地方穿行和遊走,也是因為有你爺和你老爺當時的背景,並由此形成了一種保護,形成了一種沒有誰能摸清他來路的情況。
那時候你父親已經算不上是麻雀,這就是說一般的彈弓、槍,甚至炮已經很難將他打下來,你爹這時的行蹤已經顯得越來越詭秘,叫一般人很難摸清他的行蹤,更無法清楚他的存在線路。有時待在城市就是待在某種存在氛圍裏,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氛圍,這些往往從表麵人們無法看到,甚至有時可能讓你越看還會越糊塗。
因而在城市和鄉下不同,城市的情況是你越讓人看不懂似乎越是活得滋潤,而鄉下情況似乎恰恰相反,這便是你越讓人看得清,你才可能活得踏實。因為鄉下存在是四季輪回,是一切的一切說白了都在等時,因而越能耐住時的人,他們就活得越顯章法。城市不是一個等時的地方,它似乎更在搶時,仿佛誰搶到了時,誰就搶到了一切,就像人到了水裏,就仿佛這時越活越夢幻,而越夢幻在城市恍惚就越現實,就越有空間的變化。虛娃說,後來我從城市看鄉下和從鄉下看城市,事實上,我總結到的便是這點,即鄉下是等時的存在,而城市是搶時的生活。我所以最後兩頭不像人,是在鄉下我沒有耐心等時,而在城裏我又不知怎麼搶時,這樣我最後似乎隻能這麼四不像,似乎誰見我都害怕。後來虛娃又說了一句,在我看來有點類似總結,城市是一個人飛天的過程,因而要看天,而鄉下人們是隨自然而自然,因而人們需要看地。我現在是總結到了,也明白了,但問題是我如今已經老了,也可以說是有今天沒明天的。在我印象中,那一天虛娃走得很狼狽,仿佛就像一隻喪家之犬。
就在大姨殯葬期,大姨夫說,我知道你大姨這盞燈的油算熬幹了,她這一走,我也就差不多了。我說不會的。大姨夫擺擺手說,我有感覺。我當時真不知該對大姨夫說什麼。大姨夫說,世界永遠是年輕人的,你就好好的,你們家這麼多年也不容易,可以說都把苦和罪受了,沒想到最後還有了你這麼個巴巴兒。
我說,我以後會經常回來看你。大姨夫摸了摸我的頭,我知道哪裏都不容易,話說回來,姨夫這把老骨頭還能扛一段日子,我相信我還能吃上我娃給我買的好吃的,你大姨現在沒有這福了。
人都是為生存而戰,又仿佛是為夢想活著。我關上一扇窗,已經有了一絲寒意。人有時就是在我們所說的各種氣候裏,又類似在各種不同的變化環境中。現在大姨被埋到了土裏,仿佛她源於土,最後又歸於土,就像一切又都回到了從前。現在望存已經是這裏的主體,或者他已經是這個院子的主人,這時的他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他的媳婦現在已經擔當起了大姨當初所幹的活。這樣我看到延續形成了新的延續,仿佛就像這裏又長出了新的莊稼。大姨葬禮後,母親沒有馬上回來,她還要到親戚家走走,住住,並在這中間感受點什麼,也讓有些記憶最後再形成一些延伸,並那麼像脈絡般得到再次的充實,並讓有些東西就那麼待在泥裏,泡在水中,生命就是越走越寂靜,越走越像到了夢裏。
我總感到大姨夫在那兒消化和反芻著什麼,後來我看到晚年的母親也如此,但似乎我父親不是這樣,我父親似乎每天都在看新聞和最新鮮的東西。仿佛他就是讓自己的生命時刻隨最新的東西變化,很多時候一邊摳腳,一邊還在讀報。父親是屬山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