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怕是會傳染的,不怕也一樣。我奶當時在我們家別說我怕,就連我母親、父親都怕,那我見到她自然也就怕,甚至這種怕還讓我說不出緣由,抑或就一句話,怕。後來我聽人說,世界其實最美妙的東西都是由怕組成的,沒有怕世界就荒蕪了,世界便到處都是戰爭和戰亂,就是大家各自不顧一切地殺戮,就是血流成河。人能接受的死亡是自然死亡,這樣的死亡猶如一種正常的存在脫落,甚至猶如某個地方忽然掉下的土。因而,人在城市的時候和鄉下最大不同就在於,城市人和人都像玻璃瓶,大家在一起似乎不怕別的,就怕相互磕碰,甚至中間還有相互反射、反襯形成的美妙,從而形成魔幻和夢幻感。因而人走在城市的感覺更多時候不是人動,而是心動,心形成了一種更具變化的情景。
一段日子我就喜歡那麼四處遊蕩,尤其從一個街道到另一個街道,從一個院落到另一個院落,恍惚總有一種探秘感,有一種偷窺和試圖偷窺什麼的欲望。一天我們幾個孩子就鑽入了一個很幽深的院落,我們看到又似乎沒有看到什麼,但我們當時都聽到了臥在牆頭的那聲貓叫。那聲音悠長,仿佛從貓嘴吐出的並不是聲音,而是絲線,是自上而下落下的一張網。當時我們就躲在那裏的花園裏,透過一株石榴樹的縫隙觀察著那裏的一家人,恍惚這時的我們都成了一隻蚊子、蒼蠅,或腳下的濕濕蟲和蚯蚓。這時一個兩三歲的孩子手拿一個棍子走了過來,接著我們聽到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再下來我們看到那女人正在梳頭,小孩似乎不聽她的,繼續往我們這邊走來,後來也說不清為什麼,他又往回走。這時貓還在叫,並且隨即從牆上下來,鑽到了那家人的屋裏。這時有一個男人從大門走了進來,我們幾個人被捉了個正著。記得當時他問我們幹什麼。我們回答在玩。男的說,你們玩得好,倒玩到我們家院子了。女的這時搭話道,我就說貓怎麼好好的就鑽到了屋裏。隻聽這時女的又說,好了,你關門,我放狗。我們一聽這話嚇得當時一個個差點兒都沒趴下。這時我們才看到一直臥著的一條狗此刻已經站了起來,而且那舌頭吐得像幾天都沒有吃食。我看到那女人已經朝狗的方向走去,狗的表情也像急著出征的士兵。我的尿又一次流了出來,並感到自己的骨頭都沒有了,似乎有點正被狗那麼在吃的感覺。這時我們中有人先說話了,大爺,我們再不敢了,大爺就饒了我們這回。這次隻見那人說,你們以為狗不吃肉怎麼,更別說狼狗。就在這時,我們一個個往外跑,隻見那男的幾乎照我們每個人的屁股後麵都一腳。我當時差點沒被踢趴下。怎麼說呢,能逃出虎穴,我們就是勝利。但令人想不到的是,這時大門已經關了,下麵隻有貓似乎才能鑽過去的空隙,但此時幾個同去的都已經趴在地上,試圖從那裏鑽出去,此時都覺得自己的頭太大,都恨不能自己變成一隻老鼠。
後來,那男的給我們開了門,開門時他抱著剛才的那小孩。這時我們才看到他們的這道門不是一個門閂,而是上下各一個。後來,我發現他們家的貓這時也跟了過來,並那麼在葡萄架下看我們。以後還敢來不,還敢到這兒亂竄不。我們沒有一個人不說再不敢了。從那個院落出來後,我們才知道那兒的空氣新鮮,那裏的陽光不錯,也才知道什麼叫城市裏的深宅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