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娃看我將倒好的水給他端了過去,忽然問,新娃,你哪個區的?我說,蓮湖區。你們區長你認識不?我搖搖頭。是吃下我的飯長大的。聽到這話,我馬上對這個看去其貌不揚的幹瘦老頭,有了異樣的眼神。這時母親發話了,你也不知道在那裏胡說什麼。聽到母親的話,虛娃老舅接著說,噢,是這樣,我當時給人家做飯,就是給人家機關當廚子。說到這裏,忽然老舅話鋒一轉,說,當時你可別說,當廚子,那可是不錯的差事,當時多少人吃不飽肚子,但當廚子的你想能虧了自己,都是公家東西。說著虛娃老舅像回到了從前,我看他都吸了一口口水,沒吸進去的都順著他的嘴流了下來,老舅似乎也有點尷尬,笑著講,老了,老了,讓孫外甥見笑。說完這話,他喝了口水又講,說新娃你可不知道,老舅當時可是將雞蛋吃紮啦,吃得後來見雞蛋都犯惡心,當時,我每天早晨都先給自己打倆荷包蛋,自己先吃美再說。說著老舅站了起來給我比畫當時的情景:我一到夥房,先開火,再“啪啪”打倆雞蛋,然後將雞蛋皮順牆就撂出去。我說,那人家發現不了?虛娃老舅說,那敢讓人發現。過不了幾天我就到牆外用腳將雞蛋皮踏碎,再哧到土裏,那能讓人發現,發現就當貪汙處理,那可要掛牌子受批判呢。這時母親讓我到自己屋寫字去。並轉臉說,那裏那麼好你咋不在那幹下去?老舅說,這不是給娃娃說個閑話。正當我不知所措時,虛娃又說,新娃都會寫字了?我母親再次讓我回自己屋去。這時虛娃老舅似乎急了,說剛好我這兒還有事讓新娃幫忙。母親說,他能幫你什麼忙?老舅說,這事還非得他幫忙不行。說著隻見虛娃從包裏拿出了一遝用報紙包好的東西。等拿出來後,虛娃說,這是燒紙,我這次去新疆車過平涼,我都查了,車在那裏停兩分鍾,說到這裏他又轉過頭對母親說,你知道我媽死在平涼。我母親說,我不知道。虛娃說,你忘性大,有可能不記得了。因此,我這次路過平涼,不管啥,都要給我媽燒個紙,她老人家都死了三十多年。這時我坐在了和虛娃老舅對麵的椅子上,並拿來了筆。我說寫什麼,隻見他將那遝用報紙包的燒紙扔了過來,說我說你寫。我又問,在哪寫,寫什麼?老舅說,看你還是急性子,就在報紙上寫,寫什麼聽我說。我拿著筆在那裏等著。老舅沉吟了一下,真的我都沒記住。又過了一會兒,老舅說,有了,你這樣寫,甘肅平涼,虛娃他爸的婆娘收,落款就寫兒敬上。我說,這麼囉唆。虛娃就又來了,你娃不懂,舊社會比這還囉唆,你可不知道,你媽她清楚。接著又問,今年十幾啦?我說,十四。他說,也不小了,舊社會都娶媳婦了。母親又瞥了他一眼。他說,這隻是給娃娃說說過去。
這時我將寫好的東西遞給他,他看了看,又讓我給他一個字一個字念。他說,我就怕寫錯了,讓別人收去了,這不是白費勁,而且我這次知道不容易,還專門多買了一些。你想,火車隻在平涼停兩分鍾,我都想好了,我下車後找個地方趕緊先燒紙,等紙燒畢,我砰砰磕幾個頭,就朝火車上跑。我說,磕幾個?老舅說,那要看火車,火車不走就多磕些,火車要走,磕兩個就跑。
母親又說,你還有完沒完。
虛娃說,我再給娃說幾句,娃要知道孝敬,我這次專門給我媽燒紙,我就要盡可能多燒,你要知道,燒得多,到時候媽花不完還給咱攢著。
這是我第一次見虛娃老舅,覺得這家夥還好玩。母親說,他從來都話比屎多。這時其實我還不清楚他和我家以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