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飼養室與自留地(1 / 3)

打掃這場暴雨造成的淩亂和殘敗都費這麼大勁,那麼當年發生在西安的那場死傷那麼多人的戰鬥打掃起來又費了多大勁。我真不敢想,想起來就會想到死人,想到鮮血,想到缺胳膊、少腿、少腦袋的人,接著會想到蒼蠅、蚊子和蛆,以及殘垣斷壁和燃燒的房子,同時又會想起那隻貼在地上還張著翅膀的燕子。又會想起父親年邁時說的那句話,你爺是參加過推翻清政府運動的。

那時候我其實最願去的就兩個地方,要麼和大姨上自留地,要麼和大姨夫去飼養室。我覺得兩處事實上都迷人。和大姨在自留地,在田間讓我感受到的是一切都是眼前的東西最實在。比如大姨提著瓦罐給那裏一株一株辣子苗澆水,或給南瓜蔓打尖、培土,或者在那裏摘一把豆角,割一窩韭菜,都讓人有一種很滋潤的感覺。而在飼養室,更多能讓我感受到的是一種歲月本身的奇妙,原因是這裏更像一個和我們人有點相似的世界。尤其當牛、馬、驢和騾子那麼吃草、喝水,那麼很是愜意地搖著尾巴時,能讓我感受到一種生命的多姿多彩。另外,那裏的大車,那裏的各種各樣的韁繩、農具,以及各種不同的飼料,讓我們猶如進入了一個動中有靜的天地,走到了近似各種生物同時存在的地方。飼養室的院子很大,比大姨家還大,而且這裏也有樹,有草,還有偶爾跑進院子的豬和雞。同時在飼養室裏還有老鼠、跳蚤,有各種不同的蟲子,當然也有人,有很多男人在這裏抽煙、聊天,在這裏說一些過去和現在的事情。當然,我一般不在,但偶爾也在這裏過夜,尤其在冬天的時候那才叫熱鬧,叫一個暖和。在這種時候假如在家裏過夜,我們能感到的就是冷,就是哪裏都讓人感覺不敢伸出手。但在飼養室就不同,那裏不僅有馬燈照明,還有用棉花柴架起的火。另外,飼養室的炕更是燒得讓人感到燙屁股,讓人在炕上都幾乎不用穿棉衣,假如這時再在棉花柴燃燒後的火裏烤紅薯,那整個氣氛就像過年一樣了。

我記得我大姐有一次說我,我從小就不是好東西。我雖然不知道這話大姐從哪方麵說,但我知道我從小就搗蛋,就喜歡爬高上低。一次,我一個人上村外割草,其實,也是我想出去玩。大姨說,你能行?我點點頭,說行。大姨說,你上哪裏割?我說村北。大姨說那你就從迎春家巷子後麵的果園過。我說,我知道。大姨說,那你千萬小心別到那口井跟前去。我點點頭。其實,這條路我已經走過多次,有時候和大姨夫走,更多時候和村裏的小孩走。可是很多時候我倒喜歡一個人逛。這天,我一手拿著鐮刀,一手拿著一個筐子,迎麵碰到不少人都看我,說這家夥也會割草了。我心說,割草有什麼。其實,在村裏我不怕遇到別人,就怕遇到那個叫望學他爸的家夥,他也是個喂牲口的,不過和大姨夫不在一個飼養室,他是另一個隊的。但他的飼養室在飼養場進門路東的那排房子,而我大姨夫的則在靠北最西頭的房子,每次他見到我都要跑過來摸我雞雞。那人長得倒白白淨淨,但腰整個就是一張弓。他經常逗我,我見他都有點怕,尤其我一個人的時候,假如大姨夫在,我真不怕他。有一次,我和大姨夫一起去飼養室,就正好在門口碰上他。當時我也不知怎麼想的,就趁他和大姨夫說話的工夫,我一把將手伸到了他的褲襠裏,並抓住了他那家夥。隻聽他叫了一聲,我撒腿就跑。有人看到我這個舉動便笑著問我,你鍋鍋叔的東西美嗎?我邊跑邊說,美。有人又問,長嗎?我說,長!這時鍋鍋叔和我在人群中玩起了捉人遊戲。大姨夫這時嗬斥我,與此同時,又有人問我,到底多長?我說,和驢一樣。就在這時鍋鍋叔差一點就將我抓住。好在這時我跌倒了,好在他沒有我靈活,讓我給跑掉了。

也許正由於那次的緣故,我便總怕一個人出來遇到他。說巧不巧,就在我要到他門口時,那家夥出來了,當時給我的感覺就像頭怪獸似的。不過這次有驚無險,他後麵還跟著他老婆,並且同時還跟著好像是他們家的親戚。但你說這家夥賤不賤,他看到我還是喊,這狗日的還會割草了。我當時真想反罵他一句,但我想了想還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