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隻沒有飛回來的鳥(2 / 2)

我已是這個家的第四代,就年齡也快到父親那天說那話的年齡,到了隱約看到又什麼都沒有看到的階段。但無論怎麼,1911年10月22日那天,對我家確實是一種沉重,而且這種沉重始終延續並傳導,如波浪般層層了百年。當然,這裏最大的痛便是讓我奶28歲不到便守寡,直到她76歲那年離開人世。

人常說,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其實,我也沒想到一個人的死竟會引發我們家後來一係列層出不窮的變化。有時想到這些,真讓人無語,或許無語也是一種語言,無語就是讓曆史成為曆史,讓現實永遠現實。很多時候我也這麼想。可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麼,我心裏還是一直惦記,恍惚就像桶掉在下麵。

有資料這樣顯示:陝西同盟會和哥老會原定九月初八舉義。後來形勢變化,井勿幕等又去北山活動,因此,錢鼎提出召開緊急會議作決定。經分別碰頭,大家都認為應提前於九月初一(10月22日)起義,並欲推兼有同盟會和哥老會兩重身份的錢鼎為領導。錢鼎以革命利益為重,提出張鳳翽為領導。資料同時顯示,大家推錢鼎、張寶麟、張鈁前去接談。當天(九月初一)上午9時許,錢鼎、張鳳翽、張鈁、萬炳南等同盟會、新軍、哥老會負責人在西關林家墳密議,定於當日中午12時起義。同時推舉張鳳翽為統領,錢鼎為副統領,並決定起義和進攻路線。

在我看來,這似乎更像輪廓,至於中間為什麼變更時間,變更時間背後又發生了什麼,井勿幕等為什麼又去北山活動,似乎包含著更多問題實質。而且這裏井勿幕等中的“等”,是否包括我爺在裏麵,因為井勿幕曾於半年前到過我家,更因為他到我家時手裏還拿著於右任的親筆書信,這樣我老爺才讓我爺跟他走了,並說讓我爺到新軍裏去。可就在22日這天後,我爺恍如人間蒸發,連屍首都沒找到。一種解釋是,我爺一星期後,即這年11月1日隨錢鼎東去潼關,路上在渭南附近被當地劣紳殺了。

變化構成了演化。若我沒記錯,我奶去世那年我剛滿九歲。那時我正像被放羊似的放在鄉下,確切講是養在大姨媽家。大姨媽沒有小孩,院子像公園。我在這裏說實在的也很愜意,用別人的話,那時的我簡直就像麻雀、猴子、兔子或老鼠,意思是在大姨媽這兒沒有我去不了的地方。當然,我長這麼大,也不是一直在鄉下,更多是在鄉下、城市打秋千,不住地變。土從山坡掉下,也有落地的時候。我沒這感覺,我能感到的是一切都像陀螺,像莊稼隨季生長。這讓我被動,也讓我主動,恍惚經常在夢中。說心裏話,我10歲前都不知該管誰喊爹叫媽,似乎誰領我,都跟著走,沒人領,我就自己玩。

造成這一切的原因很複雜,但後來就我看到的情況與對各方資料的彙總,我發現造成這一切的時間點應該可以基本確定,就是公元1911年10月22日。大的方麵,這天滿人在西安被屠殺,全國範圍內也算繼武昌起義,推翻清政府統治打響的最關鍵的第二槍。小的方麵,這天也是我家係列問題的開始。從家人透露的情況,我爺從走出家門到消失,就半年時間。半年內他讓我奶成了寡婦,讓我三叔成了遺腹子,也讓這個家迅速垮了。

有生理常識的人這時應該知道,我爺在參加推翻清政府統治前那槍打在了哪裏。但謎中有謎的是,我爺這槍不知是為迎接凱旋同我奶進行的一次歡愉,還是為了表達自己推翻清政府不惜從容赴死的決心。當然,局外人或許不清楚,作為當事人,我奶也始終守口如瓶。誠然,對有些乃至更多問題還有一個人應該更清楚,甚至清楚事情整個來龍去脈,這人就是我老爺,也就是我爸的爺。他曾是當地的風雲人物,同於右任同年中舉,彼此又是密友。因而某種程度上說他才是造成這個家一切變化的關鍵。雖然,最後他完全歸隱,用母親的話,在外人眼裏你老爺幾乎就是塊石頭。這也許都是後話,也是大大小小故事的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