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眼蒙矓之中,隱約可見床邊立著一個人,正用壓得非常低的聲音喊我,邊喊邊輕輕地拽一下我的衣角。我揉揉眼睛,仔細一瞧,有點似曾相識,但一時又難以想起。就在我愣神之際,來人說話了:“我是王文飛。”哦,是他呀!想起來了,是一位高中校友。我趕忙坐起身來,為他騰出一塊地方,招呼他坐在床上說話,夢裏的細節與驚懼已來不及細想。
交談之中,得知他在省供銷學校上學,也是去年考來的。與我不同的是,他是擴招來的,很晚才入了學。這次來糧校,是有事要找一位朋友。碰巧朋友不在,本想離開,忽然想起了我,就過來了。我和這位王兄雖是校友,也曾見過幾麵,說過幾句話,但並未有過什麼交往,算作見麵之交。但所處的環境不同,所呆的地方不同,彼此之間的親疏遠近自然就要另當別論。上學期,串同學時積累下的寶貴熱情與客氣此時可有了發揮。坐了幾分鍾,等完全清醒之後,我忙跳下床,給他倒了一杯水。
沒想到,天氣熱,兩人聊天的氣氛比天氣還熱。這一聊就是一個小時,聊到了開飯時間,還意猶未盡,彼此都覺得好像才剛剛打開了話匣子。為最大限度地體現對同學的歡迎和在意,我不光領著王文飛去了餐廳,還特意多買了幾個好菜來款待他。這讓王文飛很高興,那張黝黑的臉膛掛滿了喜悅,就連眼神,也不時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感激。看上去,我的熱情有點使他臆想不到!飯後,我領著他上樓,去找了一下他的朋友。他的這位朋友,姓李,叫李智,跟我關係也不錯,都是老家那邊來的。不巧的是,依然沒有找著。這樣,他隻好跟著我,再次來到我的寢室。
白晝在春夏之交,已變得格外漫長,長得都有點難以察覺得到它的流轉了。看著窗外依然高高在上與熱燥燥的紅日,我心裏不由得冒起了汗。心想時間尚早,無事可幹,倒不如與同學再聊一會兒,想必他也不急著離開。況且,外麵這麼熱,避一避暑氣也未嚐不可。聊天也是講究靈感和思路的,並不是任何時候都能“聊思”泉湧。我感到,一頓飯後,胃倒是徹底妥切了,精神也足了不少,但話匣子卻像卡了個東西,不再像飯前那樣隨心和順暢了。話題在兩人間跳來跳去,也跳不出校園生活這個巴掌大的小圈子。兩人用千篇一律的語言,從目前的中專生活轉到逝去的高中生活,稍作停頓後,再切回中專生活。王文飛說他在省城有很多很多同學,幾乎每所學校都有,並得意而如數家珍地一一數著這些學校和同學的名字。他的同學,有的我並不認識,有的我也認識。對那些認識的,我忍不住要插上幾句,和他一起品評一番。
當他談到一個叫夏雪的女孩兒時,我忍不住心裏一動,忙問哪個夏雪?因為我有個初中同學,也叫夏雪。他說就是北莊鎮神泉村的那個。這下,我馬上就確定,他所說的夏雪正是我的初中同學。初中落榜後補習時,我曾插在她那個應屆班裏,和她同學過一年。於是,我好奇地重複了一問:“夏雪在哪所學校上學?”
王文飛說:“剛才說了,在省電子工業學校,地址在三營盤,離你這兒沒多遠,你要是想見她,我可以領你去。”
我問:“好不好找?”
他回答說:“難找,太難找了,你一個人去肯定找不著,我跟別人去過兩次,才好不容易記住。她所學的那個專業叫計算機應用,屬高科技專業,由於校本部缺乏這樣的師資,就寄設在一個研究所裏。這個研究所神秘得很,門開在一個小胡同裏,裏邊是個深宅大院,很難找。沒去過的人,先是找不著地方,找著地方,也很難找得見人。我現在也不敢保證一定能找著。你若沒事,我現在就領你去,再鑽一次迷宮。”
我看看腕上的華傑牌電子表,已將近五點半了。時候雖不算太晚,但聽說夏雪這麼難找,那麼,要去就得抓緊時間了——得留出找人的時間呀。再說,王文飛的學校在郊外,太遲就趕不上回校的公交車了。去就去吧,與其呆在宿舍無所事事,鬱悶無聊,倒不如出去活動一下身子,解解悶,放放風,順便還能認個同學。不過,說心裏話,這種去的願望一點也不強烈。上學期那種串同學、串老鄉的新鮮感早已疲了不少,淡了不少。而且,雖與夏雪是初中同學,但那時候的男女學生很封建,相互之間不僅不說話,甚至連正眼都不看一下。我倆的關係就屬此種情況。原先沒什麼交情,現又時隔五年不見,自我感覺這麵恐怕也沒啥見頭。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既然她離我這麼近,還是去去為好,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沒準日後什麼時候還用得上。這樣,我心裏雖猶豫著,身子卻情不自禁地跟著王文飛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