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禹來翠湖居來得勤,下人自然不敢怠慢,容鬱日子過得逍遙,卻日比一日懶,到入冬以後連無心亭也去得少了。忻禹政事忙碌,見她長日無聊,便發話請了兩名命婦進宮,一個是秦夫人,一個是勤王妃。秦夫人博覽群書,胸襟開闊,說話行事爽朗不讓須眉,極有見地;勤王妃出身豪門,見多識廣,雖然言語之際不免拘泥,但也是極好的伴當。兩人一到,翠湖居果然熱鬧許多,容鬱雖然行動不便,但看得有趣,興致大增,連飯食也比平常來得多,忻禹聞之甚為歡喜,對身邊人道:“勤王和秦相真是我的肱骨之臣啊。”對兩人賞賜甚多,榮寵有加。
勤王妃對此甚為不安,私下裏同容鬱道:“我家王爺所受禮遇本來就大大勝過其他幾個親王,眼下皇上又這般榮寵有加,隻怕會被言官所譏。”容鬱安慰她道:“王妃多慮了,勤王爺原本就是今上的親兄弟,都是先帝血脈,同氣連枝,無論皇上如何加封賞賜都絕不過分。”見她委實不安,便轉告忻禹,忻禹親自召見,同她說道:“六哥在外多年,勤勉有加,聲譽卓絕,為天下士人所推重,我這做弟弟的,怎嗎能一點表示都沒有呢。王嫂不必多心。”勤王妃這才放下心去。
倒是秦夫人受之泰然,旁人問其緣故,秦夫人道:“朝廷上的事自然有朝廷上的人去解決,我隻管做分內之事,其餘諸事,既憂不得這麼多,也管不到這麼多。”容鬱聽說了,心中道:到底秦夫人知書達理更勝一籌。忽又想到那日西林塔倒,秦禰不知道尚有命在否,一時又想:秦夫人這樣大氣的女子,配秦相卻是可惜了。
有人賠笑照料,日子到底過得快些,不知不覺又過去一月,屈指算來,容鬱腹中胎兒已有九月足,翠湖居如臨大敵,唯秦夫人說笑自如,道:“瓜熟蒂落是再自然不過的事,連月都有禦醫把脈說諸事皆好,娘娘放心便是。”她言笑宴宴,細心處卻又周到縝密,處處維護,容鬱心中感激,見身邊無人,便握她手道:“我能得識夫人,實乃生平大幸。”
秦夫人垂首道:“娘娘若當真覺得妾身尚有可交之處,妾身倒有一事相求。”
容鬱平日裏見她風光霽月,略無心事繞懷,如今卻這等模樣,心中甚奇,稍稍一沉吟,便道:“夫人先說來聽聽,若容鬱力所能及,必然應允。”
秦夫人道:“娘娘垂手之勞而已,妾身先行謝過。其實也無他事,隻求娘娘賜我義絕。”
按照大宇王朝的律法,除七出和三不去之外,夫妻的離散方式還有和離和義絕兩種,和離是夫妻雙方不相安諧而自請分手,義絕則是強製離散。
容鬱見秦夫人無故提此要求,心中更奇,卻聽秦夫人又道:“娘娘不必即時下旨,妾身隻求一紙手令。”
容鬱道:“俗話說,寧拆千座廟,不毀一門婚,都傳夫人與秦相恩愛彌篤,這手令教我如何寫得出來?”
秦夫人麵色悲涼,屈身跪倒,道:“不瞞娘娘,秦謝氏這般請求,隻為保住秦氏血脈不絕,縱是背上罵名也在所不惜。”
容鬱道:“夫人這話從何說起?”
秦夫人道:“娘娘是明眼人,自然知道皇上召我與勤王妃進宮所為何事,我家相公雖小有才氣,實則為人糊塗,迷途難返,妾身也無可奈何,可是秦氏一族,實不應因他一人而血脈斷絕,我膝下一兒二女,已經救不得了,小月已有身孕,若娘娘準我義絕,小月是我家婢女,自然隨我。妾身自入宮以來頗得娘娘照看,小月也說娘娘是個善心人,還請娘娘成全,若僥幸能保住秦氏不滅,妾身必然立下家規,世代不許出仕。”
她將話說得這樣明白,容鬱也不好再同她裝糊塗,隻好雙手扶起她,道:“夫人直言,我也不和你打誑語,這等事,當先問過皇上,夫人莫怕,皇上念及我腹中胎兒,必會廣積善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