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娘娘!”有人在耳畔叫她,她這是在哪裏,在翠湖居嗎?容鬱黯然地想:以天地之大,最能教她安心的地方竟然是朝不保夕的翠湖居。她忽然又反應過來,她已經跟著平郡王離開京城,那麼她如今是在幽州還是荊國——為什麼有人叫她娘娘?她用力睜開眼,落入眼簾的是朱櫻。
朱櫻道:“娘娘你醒了。”語氣平平,並沒有高興的表示。
容鬱記起先前的事,她昏迷之前最後聽到的是釋空念的那句“阿彌陀佛”,不由抓住朱櫻的手道:“平郡王當真……沒了嗎?”朱櫻仔細端詳她的神情,尚未開口,門口已經進來一人,那人冷笑道:“原來娘娘這麼盼著我死。”
容鬱聽出是柳洛的聲音,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柳洛道:“秦相已經去荊國了,我暫時留在幽州。”
容鬱見他麵色正常,心思一轉已經明白過來:他必是為了留在幽州所以玩這種病重的花樣,將王府中人和秦禰驚成這般模樣,實在可惡。容鬱心中有氣,當下冷笑道:“平郡王還真是神通廣大,連西林寺的僧人都被你買通——可苦了一幹下人。”
柳洛調笑道:“可教娘娘擔心了。”他原是少年脾氣,難免風流,眼底瞥見朱櫻臉色一沉,也不在意,又去問容鬱:“娘娘可有心陪小王往違命侯府一遊?”
容鬱記起上次揚州事,想板起臉來說:“妾身所知王爺無有不知,再叫妾身同行又有何意?”她隻管這麼想,拒絕同行的話卻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隻好微低一低眉道:“請平郡王暫且出去,容妾身整衣。”
柳洛一笑而去,朱櫻後腳跟了出去,出門前低聲道:“娘娘莫要害他,也害了自己。”她把聲音壓得極低,可是容鬱聽得分明,她心中悚然,一時怔住,萬般滋味都到心上來,半晌方低聲道:“朱姨多慮了。”
她換過衣,果然與柳洛同去,朱櫻卻不同去,容鬱心中奇怪,便問其故,柳洛答道:“朱姨隻救我性命,她不喜我插手前輩之事,凡是我摻和這方麵的事她都不會幫我。”他們一路行去,回廊上遇見幾個西林寺僧人,僧人見了柳洛,隻合掌行禮,低喧佛號,並無一絲一毫驚奇之色,容鬱心道:難道他竟將整個西林寺上下都買通了?心中甚惑。
出西林寺,走了不多時便到違命侯府。
柳洛上前敲門,一口氣敲了數十下方有人不耐煩地問:“誰——呀?”緩緩開了小門,探出半個頭來,是一個枯瘦老人,他一見柳洛,當即叫起來:“你、你……你是什麼人?”顏色甚為驚恐。
柳洛摸摸自己的臉道:“我姓柳。”
老人啪的一聲把門關上,差點撞到柳洛的鼻子上,柳洛摸摸鼻子,轉過去看容鬱道:“你說他是認得我,還是不認得我?”
話音方落,大門緩緩開了,先前那個枯瘦老人行大禮道:“見過孫少爺。”容鬱仔細打量他,他實在老得有些年頭了,須發皆白,一臉的褶子,眼力倒還好。容鬱心道:柳家下人無數,怎嗎竟派了這麼一人守著侯府?
她邊想邊隨柳洛進了府。說來她在進宮也有四五年,可是乍見違命侯府還是小小吃了一驚,那廳中樣樣件件無不豪奢至極,莫說一般王府,便是皇宮大內也遠有不及。違命侯果然不愧違命二字,難得清珞帝能忍他二十餘年。
容鬱身在帝王之側,卻到底不知帝王心術,帝王絕不怕臣屬豪奢,隻怕權力過大,又或者是對帝位有覬覦之心。而違命侯正是用豪奢迷惑清珞帝,讓他以為他胸無大誌,方才換得十年平安。
枯瘦老頭自稱宇文翼,是違命侯的家人,自違命侯死,公主璿璣回京,以後就一直由他守著侯府,因多年沒有人來過,侯府的下人也都遣散得七七八八了。
柳洛帶容鬱在正廳坐了,宇文翼趕緊去沏茶,茶上來,竟是通體碧透,香氣撲鼻,容鬱淺嚐一口,心讚一聲“好”,柳洛卻皺了眉,說道:“沒有今春的新茶嗎?”容鬱知道他們世家子弟講究吃穿用度,自己多有不及,所以並不多話。
宇文翼小心翼翼地道:“幽州地處偏遠,民生凋敝,已經幾年沒有收過新茶了。”
柳洛仍皺著眉,但到底低頭淺啜一口,潤一潤唇,說:“行了,你先下去吧。”
宇文翼應一聲是,又說道:“這府中孫少爺盡可以隨便看,唯有西廂蘭閣子,當少爺離開時候發了話,不許後人進去,還請孫少爺謹記。”
柳洛冷冷看他一眼,再說了一次:“你下去吧。”
宇文翼領命下去了。
柳洛帶了容鬱在府中逛,他似是對此地極為熟稔,東閣西閣,南廂北廂,連細微處都能一一道來,容鬱麵有惑色,直到一處,柳洛指點道:“這是寧語閣。”容鬱忽然想起,平郡王府中諸地,與此處地名似是一一對應,不由想道:莫非平郡王府便是依了這違命侯府造出來的?
她這樣想,卻正是把因果給猜反了,事實上違命侯府才是照了宇文府的圖紙依樣建起來的。當初平懿王攜璿璣公主回京,清珞帝將宇文舊府賜了公主璿璣做公主府,婚後改稱平懿王府,也就是柳洛如今住的平郡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