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真是她害了母親,這許多年又怎嗎可能對他親如己出——難道就不怕養虎為患?
明月心是柳家獨門,傳女不傳子,傳婿不傳孫,據說柳家婿都擅用明月心。
因此柳洛斷然道:“決計不是。”又說道:“明月心雖是天下奇毒,但是有朱姨在側,便是毒如鶴頂紅孔雀膽也不能要了我母親的性命,如果是姑姑下的明月心,母親一定不甘願受死,隻要她不求死,朱姨就有辦法救她。”
所以下毒的一定不是姑姑,所以下毒的一定隻能是當今天子,因為母親是他手下死士,生死性命都隻是他手中的棋。
朱櫻果然不簡單!容鬱心中一震,口中卻道:“如果她先中明月心,再赴七傷之約,劇毒攻心,便是再世華佗也一樣救不了她。”
柳洛固執地道:“隻要她不求死,朱姨就一定能夠救她。”
容鬱聽他說得這樣斬釘截鐵,不由也信了八分,想道:如果琳琅當真是忻禹逼死的,那柳洛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過他了……想及此處,脫口道:“所以你要殺他?”她的聲音顫抖——她在這個瞬間明白為什麼她失蹤之事宮裏的反應這樣若無其事。
比寵妃出事更嚴重的隻能是天子出事——忻禹發生了什麼事?
柳洛道:“我說過我不會殺他,更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殺他,娘娘是關心則亂了,此刻我不在京城,一旦龍馭歸天,繼位的不是勤王就是瑞王,我不但一匙羹都分不到,還有殺身之禍,這等蠢事,娘娘認為我會做嗎?”
容鬱默然,許久方道:“他是不是受了傷?”
柳洛道:“娘娘好眼光,是雲韶府的人行刺。”
“小蠻?”容鬱想起蘇心月臨走之時說的那句“娘娘小心小蠻”——原來那一日小蠻表演綠腰之時蘇心月覺得不妥,並不是因她先學柘枝後學綠腰,所學不純,而是因她舞中有殺氣。
容鬱不通音律自然聽不出來,蘇心月以為小蠻是欲對容鬱不利,不想她真正想要刺殺的,竟是皇帝。
柳洛道:“娘娘倒是消息靈通。”
容鬱不解道:“雲韶府是堇妃一手打理,又怎嗎會有人滲進去行刺——那背後之人,是瑞王還是勤王?”
柳洛笑道:“我初聞此事也是娘娘這種反應,不過這次我們都猜錯了,她背後沒有人。小蠻是堇妃親自調教,親如姐妹,堇妃不得寵,時有委屈也向她說。後來皇上家宴,勤王久聞堇妃善舞,酒到半酣,便向皇上請求召堇妃一舞。我估計他也不是真醉,不過借了這個由頭試探皇上底線,而當今那位忍功實在了得,竟當真召了堇妃來,勤王借酒裝瘋調戲堇妃,後來鬧得很不像話了,皇上才斥責堇妃失禮,叫她先行下去。堇妃生平從未受過如此侮辱,遂生死念,被小蠻知曉,故有此舉——估計如果娘娘當時在場,也會一並行刺了。”
容鬱不想背後竟有如此曲折,想那小蠻忠義,堇妃失意,而結局就不必問了——大抵不過如此,忻禹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她長長歎一口氣,道:“上次平郡王問我,我到底要什麼,今日我也鬥膽問平郡王一句,你既然不想要皇上的命,那你又想要什麼?”
柳洛長身而起,一昂首,朗聲道:“清曜帝十五年,秦王圍困京城,內外封鎖,天下兵馬不聞其變,時有懿王柳氏,受帝之托,乃出死士十八名,九死一生方得出城,調動各地勤王之師,解帝之困。慶功宴上有大將軍韓起引酒相賀,諫道:‘懿王之功至高,無可賞,不若百年之後傳位於柳氏。’清曜帝乃擲杯,應諾。”
容鬱聽他字字鏗鏘,與先前太後所言對照,自知不虛。懿王柳毅借調兵之機與韓起私訂盟約,韓起垂涎擁戴之功,乃嚴陣於京城之外,效齊王之舉逼迫清曜帝就範。清曜帝前門拒狼後門引虎,無奈之下擲杯應諾,卻將時間推遲到自己百年以後……他百年以後忻禹繼位,其間或許也有無數驚濤駭浪,你死我活,總之就沒柳家什麼事了。
可是清曜帝一言既出,便是千秋萬載也抹不去了。
容鬱心中雪亮,眼前這少年野心極大,他是想舊事重提——可是有忻禹在,能容他提嗎!
柳洛道:“我隻是想取回我柳家應得之物。”
——也是父親遺願吧,他無數次猜測父親對他寄托的希望。父親從來都不對他說,隻沉默地教導他文韜武略,不許他過問母親的事,可是他臨死之時終是將名冊交給了他,那名冊便是柳家屹立四十年,便是天子之尊也不能動的原因。
容鬱不知就裏,隻想道:天下承平日久,皆以段氏為真命。瑞王與勤王無論如何,好歹都還是先帝之子,名正言順,你柳氏想要奪權尚有可能,想要乾安殿的位置卻無異癡心妄想。
於是仰麵冷笑三聲,極盡鄙夷之意。
柳洛問道:“你笑什麼?”
容鬱道:“我笑王爺如此抱負,卻為容鬱三言兩語哄得遠離京城。”
柳洛挑一挑眉笑道:“你當真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