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1章 死因(1)(3 / 3)

容鬱信口答他:“江南有江南的精致,京城有京城的大氣,綠水與青山,哪有什麼可比的。”話出口才發覺自己放肆了,也許因為遠離京城的緣故,又也許是受了兩人平民裝束的影響——她有多少年沒有心口如一地說過話了?容鬱苦笑一聲,心中惻然。

路邊有許多小攤小販,陳列的商品並不如何貴重,卻都玲瓏可愛,小巧扇墜,精致頭釵,荷包,頭巾,等等等等,容鬱入宮多年,早已練就喜怒不輕易形諸於色,但是乍見新鮮,也不免多看幾眼,想道:怪不得母親生前一直念叨說江南富庶,原來確是如此啊。

正悶悶中,忽然聽柳洛道:“我要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容鬱心想這些粗陋的東西堂堂平郡王如何看得上眼,定睛看去,竟都是自己多看了兩眼的東西,荷包,扇墜,還有一個憨態可掬的泥娃娃。他正低頭掏銀子出來付賬,從容鬱的角度看見他側麵的容顏,端的是俊秀無比。

容鬱微微一怔,想道:他這樣刻意討好又是為著什麼原因?

柳洛買了這些物事並不交給容鬱,而是放入袖中,兩人默默然前行一段路,有人在街口賣畫,見柳洛的派頭,知道是個有錢的金主,便攔下他道:“公子,留一幅畫像吧。”

柳洛看他兩眼,本要拒絕,忽然心裏一動,道:“你給他作一幅畫吧。”

容鬱一驚,已經被推上前去,畫師讚道:“好俊的小哥!”容鬱心想:我這樣子,有什麼好俊的!因知是街頭常用伎倆,也不與他計較。

那畫師技藝不錯,不過一炷香工夫,容鬱的形容躍然紙上,容鬱方要看時,柳洛伸手截了,評道:“有其形而無其神。”

畫師不服氣,又以為這錦衣公子要賴賬,便道:“公子若能在這街麵上找到比我畫得更好的,這畫我就拱手相送了。”

柳洛微微一笑道:“那就煩請你替我磨墨。”

畫師乜斜著眼睛看他,果然給他磨了墨汁,柳洛提筆,刷刷幾下,竟比那畫師更快,他放下筆,將畫紙遞與那畫師看,畫師一看之下麵色慘白,道:“公子果然高明,小人……小人……”他靠作畫為生,原本就隻能勉強糊口,那“拱手相送”四字竟無論如何都說不出來了。

柳洛笑道:“倒不至於賴你這點潤筆費。”容鬱知他未出口的下句必是:隻怕你無福消受。

畫師一聞此語,如逢大赦,賠笑道:“公子高才雅量,原也不同我等一般見識。”容鬱見他這般模樣,覺得又是可笑又是可憐。

她原以為柳洛要將畫給她看,但是並沒有,他展畫看了半晌,折好了放入袖中,竟像是要珍之重之。

容鬱越發摸他不透,隻跟在身後亦步亦趨,忽然聽他問道:“我劫你至此,你是不是很恨我?”

容鬱不知道他為什麼忽然提起此事,那回答卻很傷腦筋——如果嚴詞斥責隻怕性命難保,要軟語求饒,這一刻,卻也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於是略一沉吟,隻道:“我隻是不知道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柳洛聞言,微微笑道:“你自然不知道。”隻說了這六個字便不再言語,容鬱也不問他,兩人悶頭走路,不知道繞了多少彎子,那路是越走越見荒涼,容鬱擔心,便道:“平郡王這是要到哪去?”

柳洛臉色微沉,道:“到了你就知道了。”口氣頗為不善,容鬱不敢多問,隨他走去,大約走了一個時辰的樣子,到一村落,村落盡頭有一廟,廟門上蛛絲滿跡,台階邊緣長了深綠的苔蘚,柳洛一腳踏上去,台階上現出一個清晰的腳印。

真正的荒村野廟,連個名字都沒有。

容鬱心中疑惑更甚——柳洛生在京城,長在京城,有忻禹禁令,半步也沒有離開過京城,如何找到這樣荒涼的一個廟宇——這廟中供的又是什麼菩薩?她一邊想一邊伸手推門,門吱呀一聲開了,從她的角度看去,隻見裏麵塵光飛舞,隱約有一白色雕像,可是因灰塵太多,竟然看不清楚。

容鬱舉步要進,被柳洛拉住,道:“天色尚早,不必急著進去。”

容鬱卻不知道有什麼神佛的拜見與時辰有關,心中疑惑,卻也不能拂逆與他,隻為難地看著滿地灰塵,不知這錦衣玉食的平郡王如何坐得下去。

柳洛看出她的心思,隻笑一笑,從袖中取出一塊雪白的真絲帕子,隨手擦過去,隻一眨眼的工夫那帕子上便如同從墨缸中撈出來的一般,但是台階上卻幹淨了一塊地,不大不小,剛剛好能容兩人坐下。

柳洛擦過台階,將帕子一卷,收於袖內。容鬱知他是怕被有心人知道自己到過此處,不由歎一聲,這平郡王年紀輕輕,可是心思之縝密,她容鬱遠有不及。

柳洛拉容鬱並肩坐在台階上,抬頭看看天空,半晌沒有說話,到開口,第一句話就說:“其實我早就知道我母親不可能被別人毒死。”

容鬱心道:怪不得上次在蘭陵宮時候他一點驚異也無,原是早知其事——但是更早的時候他曾明明白白告訴她,他母親死於明月心。

柳洛道:“她死於毒,但是如果不是她心甘情願,那人絕對毒不死她。”

他這話與容鬱先前推想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