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琳琅閨房(2)(1 / 2)

那樣的癡心,為著乾安殿裏那個位置,也終是辜負了……統共不過一場辜負……

容鬱忽然有點可憐那個女子,她抬頭看鏡中的那張麵孔,忽然呼吸一滯,腦中閃過太後的話:

“……要等到一種叫夜鶯的鳥兒,在最皎潔的月色裏,站在它的枝頭,將枝上的刺插進自己的胸脯,然後流出血來,一點一滴都落在將開未開的花蕾上,那鳥兒要忍受那樣的痛苦唱歌,唱整整一夜,到天色拂曉的時候那花就開了——那個國家的人都說,夜鶯的歌是天底下最好聽的,而它用血灌出來的花兒,也是天底下最美的……那種花叫玫瑰……”

她生平從未見過玫瑰,可是當她看到銅鏡邊斜插的那一枝花的時候,眼中所見,心中所想,無非那兩個字——原來是這樣的啊,那樣嬌豔和鮮紅的顏色,因為太過美麗,反而讓人生出無端的悲傷——因為那樣美麗的花也會凋謝啊……而眼見的插在銅鏡旁的花開得正盛,甚至能看到花瓣上精英的露珠……容鬱駭然了,這樣的深夜,怎嗎花上還會有露珠呢?難道說——忻禹方才來過?

她抓住床邊的銅柱忍不住顫抖起來,這時候忽然聽到一聲歎息,壓得極低的聲音,可是她仍一聽就認出來,那是平郡王柳洛的聲音。

容鬱手足一麻,立刻就想道:琳琅的閨房……自然是在平郡王府,平郡王出現這裏,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啊。

“王爺,夜深了,回去吧。”一個略微蒼老的女聲自外間傳來。

柳洛淡淡地說:“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裏呆一會兒。”

“王爺,先王有交代,不許王爺進此房,奴婢讓王爺進來已經是大大違背先王的意思,王爺莫讓奴婢為難才好。”容鬱聞言驚道:原來平留王竟不許平郡王進母親的房間嗎?這又是為何?莫非他知道有這條地道的存在,怕兒子不小心撞破皇帝行蹤而遭致殺身之禍?

可是忻禹又怎嗎會殺琳琅的兒子?“琳琅”二字就是他的死穴,終其一生都擺脫不掉了。

柳洛道:“我父親已經死了。”

那蒼老的女聲還要說話,柳洛又緩緩重複道:“我父親已經死了。”話到此處,雙方默默然對峙片刻,終於那蒼老的女聲道:“是。”然後是腳步漸遠的聲音。

屏風外透出燭火來,有什麼東西從屏風後升起,凝成各式各樣的形狀,越高越細……容鬱臉色一變——竟然是煙!他在燒什麼?他在琳琅房中燒什麼!

容鬱猛地站起身來,手上的珠鏈一動,碰在銅柱上,響聲清越。她一時呆住,屏風外的人已經警覺喝道:“誰!”一步跨進來,煙霧中看見酷似飛天的麵孔,先是一怔,隨後哽咽喊道:“娘!”他向前一步,輕聲道:“是你嗎?”聲音那樣輕柔,那樣委屈,容鬱不由得想道,若是琳琅能看到他這般模樣,多年前是否還會義無反顧地選擇做皇帝的死士?

她不敢說話,隻淚光盈盈地看住他。

柳洛似是想向她伸出手來,到半空又收回去,他說道:“娘你不要走……你……能不能留在這裏陪我,一會兒……一會兒就好。”那樣難過的神色,連容鬱都無法拒絕,她微微點一點頭。

柳洛麵上露出驚喜的神色,他含淚笑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會願意見我……娘,你在下麵好嗎?我爹……爹過世了,你見到他沒有,他一直很掛念你,我也很……很想你……很想你……”話音哽咽,麵上亦全是悲傷之色。

“我叫朱姨換的花你喜歡嗎,爹說這種花叫玫瑰,他說你生時很喜歡,所以一直都種在寧語閣,娘,我每日都換最好的一支給你,你……喜歡嗎?”他殷切地看住她,她眼中酸澀,隻拚命忍住,用力點一點頭,柳洛眼中立現歡欣之色,他興奮地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話到尾聲,眼淚簌簌落下,容鬱呆立在那裏,仿佛她就是琳琅,看到自己的孩子孤苦無依,身邊的人,手握重權,身居高位,時刻算計和提防他,而他隻是一個孩子……父母雙亡,世上再無依靠。她想伸手去抱住他讓他痛哭一場,但終究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眼中哀戚。

——若是她死了,二十年後她的孩子也會落到這種地步吧。

柳洛道:“娘,你肯現身見我,就是說,你不責怪我做的那些事情對不對……你……你也恨著他嗎?是他逼死你對不對,我一定會拿回屬於我的東西,九泉之下,讓你和爹能夠安息。”他說到這幾句話,顏色一正,道:“娘,你放心。”

容鬱知他所言必然是與瑞王勤王勾結之事,那個“他”所指必然是皇帝了。她想要搖頭,卻又拿不定主意——如果站在這裏的當真是琳琅的魂魄,她會搖頭還是點頭?她忖了半晌,麵上顏色漸厲,但終究不發一言。

柳洛見她臉色這般變化,心中惶恐,想道:莫非是母親不讚同我的做法。

於是又道:“娘,你放心,我不會殺他,爹交代過的,我不會殺他……可是你知道嗎,姑姑也死了,和你一樣,被他毒殺。他在翠湖居裏養了一個和你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都多少個了,可是我每次聽到這個消息,便如萬箭穿心……娘,你知道嗎,他竟敢這樣汙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