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公主璿璣(2)(1 / 3)

容鬱並沒有花心思去考慮他從哪裏得知今日之事,也許是太後告訴他的,又也許是那個神秘的秦大人轉告於他,總之他知道了,她隻能在盡可能的情況下不說謊——欺騙是要付出代價的,她並沒有足夠的本錢賭這一把,她不敢,亦不能。容鬱將手按在腹部,忻禹扶她坐下,她低眉輕聲道:“我冤枉了知棋,可是她非死不可。”

忻禹靠在椅墊上,示意她繼續說。

容鬱道:“今日要殺我的並不是刺客,是……是平郡王,那刺客反是救我之人。”

容鬱倏地抬頭來,忻禹看見她的眼睛晶晶地亮起來,這是個奇怪的女子,在他的妃嬪中,她的出身算是最低賤的一個,難得她沒有淩駕於諸人之上的野心,可是當危險來臨的時候她敏銳地知道當如何應付,沉著且冷靜,哪怕隻有一絲的希望仍敢於壓上全部的賭注——她是個標準的賭徒,可是能讓她坐上賭桌的籌碼並不太多。她不同於多年前的那個女子——那個女子,並不珍惜自己的性命,或者是無從珍惜。他沉沉歎口氣,問道:“他為什麼要殺你?”

容鬱道:“我問起無心亭的來曆,知棋……知棋告訴了我。”

“是這樣啊。”忻禹道:“那孩子……也太多心了。”他默了一會兒,看著窗外的天色,先前還有一線的碧,後來逐漸都黑了,樹影婆娑,很有些鬼影幢幢,他道:“知棋進宮多年,宮裏的事她比你清楚,平日裏有她在你身邊提點朕也放心些……還是讓她回來吧,以前的事,就此揭過。”

容鬱身子一僵,想不到忻禹對知棋竟是信到這種地步,她低頭想說“是”,可是話到嘴邊,竟是說不出來,她試圖把心中的念頭壓下去,可是怎嗎都不能夠,反複盤旋,仿佛熊熊烈火,竟將心口燒得生痛。

忻禹看出端倪,笑道:“你疑心知棋是我的人是不是?”

容鬱心中發狠,道:“臣妾不明白陛下為什麼如此信任於她。”此言一出,便是認了。

這個女子眼中的火焰燃燒得這麼明顯,便是想裝作不知道也為難得很,忻禹似是心情大好,竟出言調侃道:“你倒是坦白,就不怕朕怪罪於你?”

容鬱心中一緊,口中笑道:“陛下可當臣妾恃寵而驕。”

忻禹輕輕握住她的手道:“朕信賴於你,遠勝於她。可是容兒你要知道……你身邊沒個可靠的人兒,朕終是不能放心。”容鬱心道:知棋便是可靠之人嗎?那可奇了。她雖然這樣想,可是心裏還是沒來由地一熱——他說他信任她。

“知棋知道得是多了點,其實也並沒什麼奇怪的,她的身份……你知道嗎?”忻禹繼續道。

容鬱靠在忻禹身側,忻禹的氣息讓她覺得溫暖——她開始意識到這個男子是她終身倚靠的人,無論是不是良人,這偌大的皇宮之中,甚至這茫茫人世中,她容鬱上無片瓦,下無寸土,隻這名男子可以庇佑於她,甚至愛護她。也許他並不愛她,甚至永遠不會愛上她,可是一個人能渴求多少,又能得到多少?千萬人之中,要怎樣幸運的女子才能求得一個一心人,白頭不相離?如果是能輕易得到,又怎嗎會有人慨歎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

“知棋是嘉祐十三年入的宮,這一年並沒有征召秀女,可是她家裏仍把她送進宮來。知棋本姓餘,名綰雲,如今你可明白了?”

餘綰雲。與餘嬪之名,隻差一個字。容鬱愕然道:“陛下是說——”

“你可以信任她,因為她在這宮裏並沒有可以依恃的人,除去你。”

容鬱想了半晌,自帷幕之後取出一木盒交予忻禹,道:“知棋離去之時留下此物與我,我……卻不明白她的意思。”

忻禹將木盒托於手上,盯住那“敕”字火印道:“這官封倒有些年頭了。”挑一挑眉又道:“你想不想看?”這一瞬間表情佻脫,竟有幾分孩子氣的天真,容鬱一時心中柔軟,用一種近乎寵溺的語氣說道:“臣妾陪陛下看。”

忻禹微微笑道:“你倒猜猜看,這木盒裏裝的是什麼?”

容鬱頭大如鬥,又不敢壞了忻禹的興致,隻好勉強猜道:“以形狀論,盒中所容當是絲帛紙張一類,可是盒子這麼小,掂於手中卻異常沉重,怕是明珠玉石也未可知。”

忻禹悠然道:“容兒心思機敏,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盒中裝的當是一幅畫像。”說畢便要揭去官封。容鬱心中一急,按住他的手道:“陛下不可!”忻禹奇道:“為何?”容鬱道:“知棋此去完全是因為我……我怕她含恨在心。如果這木盒中另有古怪,臣妾死不足惜,若是陛下……那可——”言至於此,眼圈竟是微微一紅。

——妾如絲蘿,不得獨生,當托喬木——他便是她的喬木啊。

忻禹柔聲道:“朕明白了。容兒放心,朕敢動它,自有朕的道理。容兒你可聽說過公主璿璣?”

容鬱的心險險一跳,《柳毅世家》上說:毅行至幽州,赴西林寺見主,主亦笑亦泣,與人曰:吾不日將回京!

恍惚間卻聽忻禹道:“璿璣公主,是朕的姑母,得賜明月為號,可是在皇族流傳的稱呼裏,仍是叫公主璿璣的居多。璿璣是公主閨名,原本不為外人道,可是因為平懿王的緣故,並不拘泥於此。你聽說過平懿王之名嗎?”

容鬱垂頭應道:“聽說過的。”

忻禹道:“平懿王崛起於江湖,頗具俠骨,人稱俠王。他與姑母相識於危難,姑母慧眼識英雄,平懿王也算是不負所望。傳言他們定情之物便是七幅畫像。容兒你看,這敕字之下有女子劍舞,便是姑母的印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