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章 太後的書房(2 / 3)

容鬱低頭去,微光下指尖一點暗紅,頃刻轉為幽藍,知是中毒,心裏不由一灰,想道:卻不知哪裏得罪了太後,惹來如此殺手。

她一心看著指尖傷口,也沒注意四周,直到麵前大亮了,抬頭來,又是一驚:

原來機關觸動,灰牆竟是兩下裏裂開,露出一座小型的宮殿來,那宮殿與翠湖居仿佛,也有湖,湖上也有亭,外間種下無數的木槿,蔥蔥,又有許多人影幢幢,或坐或臥,竟是絲毫不在意有人觀望。也有一兩個轉頭來,容鬱看見她們的麵孔,忽然之間聽見自己的心怦怦作響,跳得又驚又急。那些女子容色枯槁,麵上又縱橫各色傷疤,猙獰,扭曲,將娟秀的臉毀得醜陋不堪,可是那眉眼拚湊起來,容鬱仍是認得——她恨不得不認識她們,可是這張麵孔她委實再熟悉不過——在鏡中她日日都有見到。

容鬱慘然笑一聲,原來這就是關雎宮。

原來關雎宮在這裏。

那宮中諸多女子見了她亦全無反應,既沒有出來的意思,也無人呼救,坐的仍坐,臥的仍臥,恍然不曾見門,不曾見人。容鬱看了半晌,忽然想道,是了,若是她的麵容被毀成這個樣子,就是讓她再回翠湖居,她也是不願的。

不過盞茶工夫,裂開的牆卻又緩緩閉合,書架仍照原樣升上來。

天衣無縫。

容鬱回頭去,太後笑吟吟地站在門口,“今兒真是乏了,打個盹竟花了這麼久,倒是冷落你了——看到有喜歡的書了嗎?”

容鬱哪裏還敢再去動書,隻笑道:“容兒眼花繚亂,竟是不知看哪本為好。”

“既是勞神,不看也罷。”太後走過來,親親熱熱攜了她的手,“來,皇帝送了新鮮的果子露過來,你也來嚐嚐。”

容鬱僵硬地隨她出去,指尖一陣一陣地酥麻。

果子露是波斯國進獻的,似是葡萄所釀,醇厚香甜。容鬱下意識地想,若是能與忻禹同嚐倒也不失為一件美事,隨即又想到自己身中劇毒,能拖得過多久還是未知,不由心中酸苦。卻聽太後問:“容兒覺得味道如何?”容鬱回道:“果然美味。”太後笑道:“既然容兒喜歡,那麼以後每三個月來慈寧宮陪我共飲吧。”

容鬱何等機警,自然明白太後是在暗示她,她中的毒隻要每三月來慈寧宮取一次解藥即可,心下一鬆,笑道:“誠所願也,不敢請耳。”

“皇上駕到——”門口傳來通報,聲音方歇,忻禹已經大步進來,視線落到容鬱麵上,微笑道:“你也在這裏啊。”容鬱見他額上微汗,心中不由感動,想道:他必是得了消息,怕我有個萬一……如此,倒是我愧對於他了。

迎著他的目光過去,眼眸溫柔,如初見的模樣。

初見……

那時她不過十九的年紀,在翠湖居的木槿林中采花,七夕之夜月明如水,有青衣的男子踏月而來,麵容清俊,眉目含情。那一刻她愛上的是那個叫忻禹的男子,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可是後來、後來,後來……愛沒有出口,恨沒有出口,怨也沒有出口,所有的糾葛都在心中纏繞,冰涼如蛇,燃燒似火。

如傳說中永不超生的無間道。

忻禹已經歇下了,容鬱悄然起身,提了琉璃燈往蘭陵宮方向去。

“你給我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自然不是毒藥,否則禦醫早覺察出來了。”

“可……會傷到他?”惴惴,懸著的心終是焦慮。

少年的目光凜冽,“後悔了?都說容娘娘會入主蘭陵宮,看來不是謠傳,小王先行賀過。”

“自然……不是。”容鬱垂頭道,“你我都知,如今後悔已經太遲。隻是、隻是——”

少年微笑道:“放心,不會要他性命。”

容鬱冷笑,“你當我三歲孩童嗎?你若饒他性命,讓他察覺,你以為他會放過你我?”

少年遲疑,道:“告訴你也無妨,我父親曾逼我發誓,絕對不可以殺他。”

那個疏朗如青鬆的男子……容鬱暗歎一聲:事到如今,便是她收手,也是回天無力。可是忻禹、忻禹,那個在踏月而來的男子,她最初為之動心的人,終於,竟是要死在她與旁人的合謀之下嗎?容鬱掩麵。

少年輕撫她的發,“他日我君臨天下,必然不會虧待於你。”

容鬱冷道:“你以為你有這個機會嗎,勤王與瑞王……”方說了五個字,已覺得不妥。少年警覺,“你看了密折?”容鬱道:“何須看密折,單你一人,內無權,外無兵,如何有這樣的膽子,平郡王未免將天下人看得忒小了。”少年沉吟,卻搖頭,“原來你也是個不簡單的。不怕告訴你,我自然防到這一手,勤王與瑞王絕討不了好去。”

容鬱瞪視他,不知道他小小年紀,如何有這樣縝密的心思。

少年見她的眼眸在月光下秋水一般,不由心裏一蕩,輕吻上去。容鬱一驚,用力推他,可是少年的力氣大得驚人,竟是推不開去,容鬱又驚又惱,怒道:“你不要命了嗎!”少年放開她,輕笑不語。容鬱距他如此之近,看到他的容顏美得近妖,心下且驚且懼,忽然就明白過來,她輕輕地道:“你可知道皇上寵愛於我,隻因為我長得像一個人。”少年聽得此語,麵色慘然,“你去吧。”

容鬱不理他,繼續道:“所以無論你做什麼,便是傷天害理,他也絕不會殺你,你……又何必反他?”

少年淡然道:“可是他殺了我的母親。換你是我,你當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