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中大部分都得歸功於斯苔絲小姐機智、仔細、思路開闊的指導,她帶著全班的孩子自己思考、探索並發現了自己,一定程度上鼓勵了學生遠離那些古老的失敗方法,這讓林德太太和理事先生們極為震驚,他們懷疑地觀看著這些對已經確認的方式的革新。
除了學習,安妮也擴展了她的交際圈,因為瑪莉拉非常在意那個醫生的指示,不再反對她偶爾外出了。辯論俱樂部的活動異常活躍,已經舉辦了幾場音樂會,有一兩次聚會甚至已經接近了成人活動的邊緣——駕雪橇、滑雪。
這段時間安妮的個子一直在長,躥得很快。有一天瑪莉拉突然發現當她們站在一起的時候,這個小姑娘竟然已經比她高了。
“哇,安妮,你長得真快!”她幾乎不敢相信地大叫了起來,緊跟著就是一聲歎息,對安妮的個子有些奇怪地懊惱——這個她學著去愛的孩子終有一天會消失的,隻剩下這個高個子的十五歲的姑娘,長著一雙嚴肅的眼睛,深思的額頭,還有泰然自若的驕傲的小腦袋。瑪莉拉愛著她,就如同她愛著那個小孩子一樣,但她仍然感覺到一種奇異而悲傷的失落。那天晚上,當安妮和戴安娜一起去祈禱會時,瑪莉拉一個人坐在冬日清冷的黃昏暮色中,放縱自己想哭的虛弱感。馬修手提著個燈籠進來了,她的樣子把他給嚇壞了,瑪莉拉含著淚水笑了起來,“我在想安妮呢,”她解釋道,“她長這麼大啦,下一個冬天她可能就要離開我們了。我們會想她的。”
“她會常回家來的。”馬修安慰她說,對他來說,安妮還一樣是那個幾年前的6月的一個晚上,他從布萊特河領回家的熱情的小姑娘,“那時候鐵路就修到卡莫迪啦。”
“這跟她住在這兒不一樣,”瑪莉拉傷感地歎了口氣,決心享受自己奢侈的悲哀,“但是,男人根本不明白這些事兒的。”
安妮不僅僅是身體變化了,另外,她變得安靜多了,或者說,她的夢想、她的思想還和以前一樣多,但是話卻顯然少了,瑪莉拉注意到了這一點。
“你的話比以前的一半都少了,安妮,也不再用那些誇張的詞了,你怎麼變啦?”
安妮的臉紅了,笑了一下,她把書放下來,做夢一般地望著窗外,窗外飽滿的紅色花蕾正在綻放,努力回應著春日陽光的誘惑。
“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說了,”她說,若有所思地用食指按住下巴,“思考著那些優雅美麗的事情,然後把它們像珍寶一樣藏在心裏不是更好嗎?我不想讓別人取笑它們。不知道怎麼搞的,我也不再喜歡誇張啦,很可惜,是嗎?我現在已經長大了,已經可以用這些詞了。在某些方麵長大真有趣,但這並不是我期望的那種趣味,瑪莉拉,有太多東西要學習,要考慮,要去做,沒有時間用這些誇張的詞了。另外,斯苔絲小姐說簡練的詞更有力,更好。她叫我們寫文章越簡單越好,剛開始很難,我習慣了把所有我能想到的誇張的詞都堆在一塊兒,不管能想到多少,但現在我已經習慣了,覺得這樣挺好。”
“那你的故事俱樂部呢?很長時間都沒有聽你講過了。”
“已經不存在了,我們沒時間——不管怎麼樣,有些厭煩了吧,盡寫那些愛情、謀殺、私奔、神秘的東西太傻啦。斯苔絲小姐有時叫我們寫個故事,練習寫作文,但是她讓我們寫的都是可能發生在安維利,發生在我們生活中的事兒。她會尖銳地批評這些作文,也讓我們自己評,直到自己開始找錯之前,我不知道我的作文裏有那麼多問題呢,我真覺得羞愧,都想放棄了,但斯苔絲小姐說隻要我把自己訓練成一個最嚴厲的批評家,就可以寫好了,我正在嚐試這樣做。”
“還有兩個月就要考試了,”瑪莉拉說,“你覺得你能通過嗎?”
安妮顫抖了。
“我不知道,有時我覺得沒問題,但有時卻害怕得要命。我們學習得很苦,斯苔絲小姐讓我們反複練習,但不會因為這樣就可以全通過呀,我們都有自己的絆腳石,我當然是幾何啦,簡是拉丁文,魯比和切裏是代數,傑西是算術,穆迪說他從骨頭裏麵都能感覺他的英國曆史會不及格。6月時,斯苔絲小姐會給我們考試,她說和入學考試難度一樣,她批卷子時會很嚴格,這樣我們就會有個概念了。我真希望這一切都結束啊,瑪莉拉,它老是圍繞著我,有時我半夜驚醒,我真想知道要是考不過,我該怎麼辦。”
“哦,明年再準備一年,再考唄。”瑪莉拉漫不經心地說。
“哦,我不敢相信我還能這樣集中精力準備呢,要是失敗了多丟人哪,特別是吉爾,哦,或者其他人通過的話。我有點神經質了,就怕考得一團糟。我真希望自己的神經跟簡·安德魯斯一樣,沒什麼能讓她緊張的。”
安妮歎息著,把自己的目光從滿園春色中收了回來,不再看微風和綠色、藍色裝點的花園,將自己又埋進了書中。會有下一個春天的,但要是她不通過考試,安妮相信自己再也沒法恢複自己的精神來欣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