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晚上下去看看雷切爾,”她想著,“現在和安妮講道理一點兒用也沒有,她這會兒太生氣了,這孩子要是下了決心就實在太頑固,我可沒辦法弄明白她的事兒,菲利普先生有點過分了,但別對她說這個,我和雷切爾太太談談,她有十個孩子上過學,她應該知道怎麼辦。也許,她已經聽說了整件事兒了。”

瑪莉拉看見林德太太和往常一樣勤奮歡欣地縫被子。

“我猜你知道我為什麼來。”她說,臉色有點兒羞愧。

林德太太點點頭。

“安妮在學校惹麻煩了,我猜。”她說,“蒂莉·布爾特回家的路上告訴我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瑪莉拉說,“她宣布再也不上學了,我還沒見過哪個孩子這麼倔呢。從她上學起我就知道要出麻煩,事情總不會一帆風順的,這孩子很容易就被刺痛了,你說怎麼辦呢,雷切爾?”

“嗯,你問我的想法,瑪莉拉,”林德太太親切極了——林德太太最喜歡別人征求她的意見了,“首先有點兒幽默感吧,我這麼想。我相信是菲利普先生錯了,當然啦,他不能對孩子們說這些話,昨天他懲罰她沒錯,她的確不該發那麼大的脾氣。可是今天不同了,那些晚到的孩子們應該和安妮一起受罰,我可不覺得讓女孩子和男孩子坐在一起是種懲罰,這根本就不合適嘛。蒂莉也很生氣,她說她和其他學生都站在安妮這邊,安妮的人緣不錯呢,我沒想到她和這些孩子處得這麼好。”

“那麼,你真覺得我應該讓她待在家裏?”瑪莉拉驚訝地問。

“是啊,要是我的話就不跟她提學校了,除非她自己提出來。保管沒錯,瑪莉拉,一個星期左右她就冷靜了,自己就想回去了,就這樣吧。噢,你要是現在把她逼到學校裏去,天知道她會有什麼古怪的想法,發什麼樣的脾氣呢,萬一鬧出更大的事兒來呢?越淡越好,我是這麼想。不上學也錯過不了什麼東西,菲利普又不是什麼好老師,關於他的事兒閑話不少。他根本不在乎那些小魚兒,一心都撲在那些他想送到奎恩學校裏的大孩子們身上,要不是他叔叔是理事,他根本待不下去。就是這個理事,把另兩位用鼻子引得團團轉,就是這樣子了。我敢說,這島上將來還不知道是種什麼教育呢。”

雷切爾太太搖搖頭,像是在說要是她是這個省教育係統領導的話,事情就會好得多了。

瑪莉拉采納了雷切爾的意見,沒再對安妮提回學校的事兒了。安妮就在家裏學習,做家務,在紫色的寒冷的秋日黃昏和戴安娜玩耍。但是每當她在路上碰見吉爾伯特,或者在周日學校碰見他時,她總是一臉冰冷的蔑視,無視他明顯的緩解意圖,就連戴安娜想當個和事佬也一點兒效果沒有。她顯然想對吉爾伯特懷恨一生。

她恨吉爾伯特,相當於她愛戴安娜的程度,她用盡自己充滿熱情的心來愛著戴安娜,她的愛與憎一樣強烈。有一天晚上,瑪莉拉摘了一籃子蘋果進屋來,發現安妮坐在房間裏,披著夕陽痛苦地哭泣。

“出什麼事了,安妮?”她問。

“戴安娜,”安妮嗚咽不已,“我這麼愛戴安娜,我不能沒有她,瑪莉拉,但是我知道,哪天我們長大了,戴安娜會結婚,她會離開我的,哦,那時候我該怎麼辦啊?我恨她的丈夫,我痛恨他,我都已經想象出來啦,她的婚禮,還有其他的一切。戴安娜穿著如雪花般的婚紗,戴著麵紗,看上去像女王一樣漂亮而莊嚴,我是伴娘,也穿著漂亮的燈籠袖衣裳,在我的笑容下埋藏著一顆破碎的心。隨著戴安娜說再見,我完全崩潰了,痛苦越發深重,然後就開始哭泣了。”

瑪莉拉飛快地轉過臉想掩飾自己扭曲的臉,但是已經沒用了,她坐倒在最近的椅子上,爆發出一陣響亮的笑聲。馬修正在院子裏,驚訝地停住了腳步,他哪曾聽過瑪莉拉這種笑聲呢?

“好啦,安妮·雪莉。”瑪莉拉好不容易忍住笑開口了,“要是你一定要自找麻煩,就近在家找也好,我覺得你很有想象力,是啊,當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