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3 / 3)

他果斷地切割肢解著,雖不齊整,力道卻是合格的。他細細切了生薑,蔥段,刀刃一歪撒進鍋裏。然後在水龍頭下草草洗手。貓兒的頭悄無聲息扒進了桶裏,陶煜蹬了它一腳,貓兒發出尖叫,這個粗魯的動作讓婭凝略有不快。

婭凝連抹了幾遍肥皂,怎麼也抹不去手上的腥臊味,這股味道跟隨她,也跟隨著陶煜。她難以原諒這樣的瑕疵。

婭凝陰鬱的外表在光明處顯得蕭索,隻有配合著陰暗,才能像一縷煙那樣釋放若有若無的幽美。

她已經不是二十歲,打開門看到陶煜,遠不如在天橋上看到大學戀人時那麼心情澎湃,她心裏堆積的塵垢,是無法用愛情來掃除的。

陶煜的手壓住了她的頭發。她痛苦地皺著眉,同時聞到了手掌的腥臊味。這很像婭凝刻意讓陶煜染上的,以損辱眼下的行為。

那天的所作所為幹澀得像是被脫水的絲瓜瓤磨礪皮膚。婭凝體會不了他的觸感與悸動,那是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機密。他平時處處表現膚淺,當下卻會時而深沉。那隻手努力挑動她的情緒,因為他更加地琢磨不透她的反應,需要的時間很長。

婭凝煩惱燉在鍋裏的雞。她的眼睛投向窗外那一塊天,又考慮待會兒是立即洗澡,還是晚飯後,再熱的天,她也不習慣一天洗太多次澡。

問題零零碎碎像無數個鍾擺地在頭腦搖來蕩去,她蛻變成一灘抽去靈魂的爛泥。

就在這時,敲門聲響起了。他們都嚇了一跳。不敢出聲。

“沒人嗎?”

婭凝聽出是居委會大媽。來收垃圾費或是發通知的。她接著又敲了對麵的門。

在這一分鍾裏,婭凝的心髒幾乎停跳了。而陶煜鬆了一口氣後,身體又向她靠了過來。婭凝完全沒了興致,她推擋開陶煜,像一隻受驚的小動物,脆弱地說道

“我害怕。”

這個下午如果僅僅止於敗興也就罷了。陶煜穿上運動鞋出門,恍然想起,請婭凝幫忙遞給他掉在竹席上的鑰匙,當婭凝拿著鑰匙走去門口時,五樓的男子下樓梯到他們這層,出現在了陶煜的背後。男人瞄瞄她,她臉漲得通紅,好像被一目了然了全部的勾當。而當男人走到下一層轉角,即將隱沒於樓板底時,又特地抬頭望了望他倆。

那一眼是別有意味的。

之前,婭凝沒被危險牽製,是由於注意力投進了兩情相悅裏。他曾是她全部揣摩的對象。

但時間一長,趨於平常和瑣碎的相處逐漸讓她恢複了原本的庸懦,乍然回到了現實之中。

她以推理小說的縝密,不停回思他們之間的來往,發現處處是疏忽。

天花板上高速轉動的旋兒,攪出燥熱的風,燎著婭凝。那種從四五歲開始就無緣無故侵襲的空虛感,實則是潛意識裏的自裁衝動。

男人淡淡一瞥在幾天內盤繞在眼前,怎麼都抹不去,好像有層層逼視的壓力。

選擇相親,也許是為了忘掉那個男人的眼神。相親倒是眼下的一項娛樂了。

她曾那麼地需要陶煜,讓他逃課來見自己,是不是為了掙脫母親的啜泣在心頭的陰影呢?一切像多米諾骨牌的整齊排列,婭凝伸出一根手指頭讓它們井然有序地倒下,顯出它們之間有關聯的樣子。

她“轉移”著煩惱,因為她解決不了任何的煩惱。

現在,婭凝培養著理性。她冷靜下來想,居委會的人絕對不會聽到臥室的動靜,5樓的男子在衣裝得體的兩人背後,應該不會猜到什麼,即使他猜到了,也不會傳播飛短流長,他似乎也是孤僻的。

那天以後,婭凝便不再跟陶煜約會了。

慢慢潛進意識裏的理性,令她聽到一個聲音:從一開始,你就清楚終歸是要分開的。

婭凝站起身,拿起台子上放著一隻白瓷缸,裏麵裝的冰鎮酸梅湯已經是常溫了。她喝了一口,感到非常清爽。

高溫作業後頹唐憔悴表情木然的工人和穿著邋遢的蹣跚老者打街上走過。那棵倒下的梧桐已經被收拾幹淨。

視線投向前方,總覺得少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