婭凝拈著瓶頸伸到他眼皮底下,瓶身有一層粘膩。他接過欲轉身。
“你看看有沒有過期。”婭凝謹慎地叮囑。
男孩向瓶身字跡漫漶的商標查看了會兒,說:“過期照吃。”
婭凝注意到他唇邊冒出的茵茵胡須,大為反感,發展下去的話,會變成街上常見的那種老氣橫秋的中學生。稍後陶煜來還醋瓶,婭凝忍不住提醒他:“把胡子弄幹淨了吧。”
他的腦袋伸進來正對她的衣櫥鏡,拇指食指卡著下巴,瞅了瞅鏡中,斷然道:“不刮。”嘿嘿一笑離開了。
婭凝頭一回跟不熟悉的人提建議。
實際上,她從不跟任何人提建議。何況還是外形上的。但陶煜的“自來熟”影響了婭凝。
去年初秋的一天下午,婭凝爬家後的山,陶煜正從山頂衝下來,雖然做了一個月鄰居,他們還沒講過話。陶煜急刹住腳停到婭凝麵前,他兩鬢閃耀著亮晶晶的汗珠,伸出手請她觀賞:“你看!”半打開的手掌裏握著一隻畫眉。急於展示戰利品的少年,碰巧遇見她這位路人。
高中生還捉鳥真是幼稚極了。
婭凝伸手觸摸了驚慌的畫眉,鳥兒鼓脹的腹部吸引婭凝摸了一下還想再摸一下。它和握著它的手掌沐浴在明麗的秋陽中。
鎮民捕鳥都為了食用。婭凝問他是不是也要吃。
“不,養著玩。”
“養幾天就放了吧。”婭凝很奇怪,自己使用了不帶有半點請求的命令口吻。
陶煜聽了,撇嘴一笑,繼續往山下跑。
這是他們第一次對話。被陶煜過分的開朗一步帶到了熟識。
婭凝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電視裏的港劇。紅男綠女精致的妝容,鮮亮的著裝、發型,令人賞心悅目。越是膚淺的東西,越是能攻占人的趣味。
直到片尾曲播完了,她還對著電視有點依依不舍和失魂落魄。撳鍵一遍遍的搜索,沒看得下去的,好不容易才下決心關掉電視。
婭凝把桌上狼籍的禿棒統統倒進塑料袋。玉米是新品種,口感甜糯,比過去的老玉米易於咀嚼。
在收揀起屋子裏各個角落的廢紙歸置好後,乏累感湧上了身。婭凝每天並沒有進行過重的勞動,卻一到點就疲憊不堪。這是疾病的後遺症,或者說恰恰為病狀之一。
她回了臥室,掀起亂攤的被子,手碰到被底的半導體。
隔牆傳出這陣子剛剛火起來的辯論節目裏激烈的爭吵。
時間還早。
婭凝的手指慢慢撥旋半導體的齒輪,調至朗誦的頻道。節目未開始,在播放舒緩的音樂。
婭凝躺下來伸了個懶腰,指尖觸到鐵質的床背板,覺得很解乏
聽著音樂,她犯起了困。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婭凝朦朧做夢時,電話叫響,凡事往壞處想的習慣使她受了驚嚇,一個激靈爬將起來。
知道她電話號碼的隻有幾個人,九點鍾以後打來,可能是父母生病之類的緊急糟糕的狀況。
她的心提到嗓子眼,不顧冷冰冰的地麵,赤腳三步並作兩步衝向客廳茶幾上的電話機。
抓著聽筒,她的聲音怯懦地哆嗦著。
當聽到電話另一端問了聲好。她總算舒了口氣。
婭凝立馬聽出來是誰,雖然這聲音消失了很久。但可恨的記性……
“我要出國了。”
婭凝飛快地肯定:“出國好。”
沒有流露絲毫的不舍。
那邊沉寂著。她等他開口。剛從慌亂裏恢複,她倒不怕尷尬,冷場也比遇上什麼真的麻煩好。
對方問:“那麼這個禮拜天我們一起吃飯吧?”
算作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