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日下午兩點整,“劉幻琳自殺案”宣判會,正在市體育館進行。同時審判的還有一起流氓刑事案件,一起行凶殺人案件。

宣判會開始後,所有的死刑犯被押到會場。張康平低垂著頭,胸前掛著一個大的姓名牌子,身體和四肢被五花大綁著,身邊是兩個全副武裝的男警察。

所有的死刑犯一字兒排開,張康平站在頭一個。現在,他的頭腦空蕩蕩的,沒有東西也沒有。所有該做的事情已經做好了,他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可以放心地走了。

兩天後,黃欣茹正在內科門診上班,楊主任急急走過來,讓她去院長辦公室,說院長有事兒找她。

黃欣茹穿著白大褂,丟下筆,立即向院長辦公室走去。一路上,她的心裏忐忑不安,不知道又有什麼事情要發生。黃欣茹到了院長辦公室,院長正在等她。

“院長,楊主任說你找我?”黃欣茹站在院長辦公室門口。

“是的,有點事情,你過來。”院長手裏拿著一個封口的信封。

“嗯,院長,你請說。”黃欣茹朝辦公桌前走去。

“剛才,南中區公安局刑事偵查大隊長王衛冰來我這裏,交給我一封遺書,讓我親手轉交給你。其他的話,他也沒有說,我現在就把遺書轉交到你的手上。”院長說完,把信封遞給黃欣茹。

“公安局?遺書?”黃欣茹將信將疑,從院長手裏接過遺書。

“你自己拿回去,好好看吧。你現在可以回崗位了,如果以後你有什麼困難,可以單獨找我,院裏會幫助你解決的。”院長不方便多留她。

“嗯,謝謝院長,我先回門診了。”黃欣茹謝過院長,走了出去。

離開院長辦公室後,黃欣茹急忙找了一個偏僻的樓道口,轉身走了進去。她懷著好奇心,拆開了信封。

“親愛的老婆,你好。”信封拆開後,一下子蹦出來幾個字,把黃欣茹嚇了一大跳。

“你現在還好嗎?我非常掛念你!我很後悔,那天衝動地對你下了毒手,好在一場及時雨,救了你的命。我真後悔,當初沒有聽你的話,愛你就應該選擇你,和你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開始我們的新生活。”黃欣茹接著看下去,猛然間就明白了,這是張康平寫給她的遺書。

“老婆,如果你意外懷了我們的寶寶,請你一定把他生下來,記得嗎?我不要求你為我做什麼,隻要好好把他培養成人,我就是死了,也瞑目了。我還有三十萬元積蓄,等我死後,你從警官那裏把銀行卡拿來,撥十萬給我的父母,其他的留給你和我們的寶寶,拜托了。”看到這裏,黃欣茹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老婆,我不在的日子裏,你一定要堅強地生活下去,教育我們的孩子,不要和他父親一樣,把仇恨帶在身邊。你要教育他好好讀書,做一個有愛心的人,做一個誠實的人,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黃欣茹看到這裏,把遺書一把捏在自己的胸前。

樓道口不斷有稀稀拉拉的病人走過,黃欣茹強忍眼淚,裝好遺書,離開了這裏。張康平的遺書,像荒山裏的鬼火,點燃了她記憶裏所有的苦痛。那些過往的經曆,仿佛一個個噩夢,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回到內科門診室,黃欣茹心不在焉,眼前一直晃動著張康平的麵影。下班回到家,她把自己悶在屋子裏,一遍遍看著遺書,反複思考著一個問題,要不要接受張康平的遺產。

二十萬元不是一個小數目,如果用它作為將來孩子的教育費用,會減輕黃欣茹很大一部分經濟負擔。

然而,黃欣茹的心裏對張康平充滿了怨恨,拒絕接受。用殺人犯的錢,她怕髒了自己和孩子的手。她就是再苦,也要把孩子帶大。

接連兩天,黃欣茹依然上班、下班,就是不去派出所警官那裏領回銀行卡。她準備讓派出所自己處理這張卡,她已經拿定主意,獨立撫養孩子長大成人。

第三天,南中區公安局一個電話,將黃欣茹傳喚到派出所。黃欣茹實在躲不過去,不得已去了派出所,到了派出所,是刑事偵查大隊長王衛冰接待她的。

“請坐,張康平在伏法前,給我們公安局寫了一份遺書,交代了銷魂洞裏發生的事情,我們對你的遭遇深表同情。”王衛冰開門見山。

“嗯……”黃欣茹聽到這裏,淚流滿麵。

“你有權利做出自己的選擇,這是每個公民的自由。這張銀行卡,反麵附有密碼,我們按照張康平的遺囑,把它轉交給你,全權由你自己安排。”王衛冰沒有想到,事情最後是這樣一個結果。

“你們還是把這張卡,轉交給張康平的直係親屬,我用不著的,我會按照自己的意願,生下這個孩子,把他撫養成人。”黃欣茹越說越難過,眼淚嘩嘩地流著。

“我們理解你的心情,無論你怎樣選擇孩子的未來,我們都是在按章辦事。殺人犯也有主張遺產分配的權利,他有權利把自己的生前財產,分配給他的遺囑指定人。我們是執行者,希望你能理解。”王衛冰把銀行卡交到黃欣茹的手上。

黃欣茹接過卡,泣不成聲。王衛冰的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她也無話可說了,隻能接過銀行卡。事情已經發展到這個地步,她隻能接受,有了這筆錢,也不能說是壞事兒,她可以盡快離開南京,找個地方安心待產。

次日,是周六,黃欣茹的休息天。她一大早就起床了,在銀行開門營業前,去了銀行,分兩次從櫃台提出了十萬現金。

拿到錢後,黃欣茹用報紙裹好,裝進包裏,直奔火車站,買了一張車票,直接登上了去揚州的火車。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長途跋涉,黃欣茹終於到了揚州。出了火車站,她沒有坐直達車,招手要了輛出租車,直接往張集鎮路家村方向而去。

這個地址,黃欣茹一直記著,本來是作為重大發現告訴柳非童的,因為意外,一直沒有派上用場,現在,倒給自己派上用場了。

她要早點把錢送到張康平父母的手裏,然後,繼續自己的下一步行動。按照她目前的身體狀況,她已經不能再繼續工作了,也不能繼續住在老太太的家裏,也不適合見柳非童了,隻要他們敏感點,就會發現她懷孕的秘密。

一路上,黃欣茹也沒有吃什麼東西,就帶了一點青葡萄,青葡萄味道很酸,可以解她的饞。

出租車開的非常順溜,很快就把黃欣茹送到了張集鎮路家村的村口。黃欣茹下車後,開始打聽張康平的家,村民以為又是城裏來的采訪記者,把手一指,告訴她:就在那裏。

站在張康平的家門口,黃欣茹看見的是滿目淒涼。屋子的門敞開著,前門、後門吹著穿堂風。

“有人嗎?屋子裏有人嗎?”黃欣茹站在門口往裏麵喊。

“誰啊?”半天,才傳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

“我是城裏來的,大媽。”黃欣茹聽見聲音,走了進去。

“張康平已經槍斃了,還來做什麼?你們還能讓我安靜安靜啊?”老太太的哭泣聲。

黃欣茹進屋後,看見一個半盲老太太,傷心地坐在床邊哭泣。她的肩膀一聳一聳的,身體在痛苦中抽搐。

屋子裏安靜極了,這裏比黃欣茹想象中還要悲涼。她的內心一陣辛酸,走過去,一把抱住了老太太的肩膀。她自己也說不清楚,也許緣於肚子裏的孩子和老太太的血緣關係吧。

老太太愣了一下,自從兒子被槍斃後,大城市來了好多記者,圍觀她的人也是一撥撥的來,一撥撥的走,沒有一個人安慰過她,更不用說張開雙臂擁抱她了。

“你是誰?來做什麼的?”老太太停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