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欣茹也不清楚自己的恐懼感是從哪裏來的,自從麵試看見張康平的第一眼起,她的潛意識裏就滋生出一種盲目的慌亂,還有一種緊張。接下去,張康平手腕上那個致命的星象圖,擴大了她的無邊想象力,讓她更加無所適從。
黃欣茹不願深思,拒絕漫無邊際的想象。張康平終於消失了,走廊裏立刻恢複了寧靜。黃欣茹的懶腰伸到一半,還沒有伸完,現在,也沒有懶意了。
“黃欣茹,明天的藥液全部配備好了嗎?”賀薇薇在護士站叫黃欣茹的名字。
“好了,全部配好了。”黃欣茹突然晃過神來,轉身回到護士站。
護士站出奇的安靜,隻有賀薇薇和黃欣茹兩個人,病房的燈全部熄了,走廊裏沒有一個人影。黃欣茹不喜歡黑夜,黑夜讓她感到無名的緊張。
“把病人名單給我,我再去看一下。”賀薇薇做事比較細心。
“嗯,在這裏。”黃欣茹把名單遞給賀薇薇。
賀薇薇離開後,黃欣茹一個人坐在護士站,趴在桌子上,望著電梯門發呆。那種眼神,怎麼看怎麼失魂落魄。
現在,黃欣茹有點後悔留在這裏工作了。剛工作開始的喜悅之心,已經被無情的恐懼情緒衝淡了。她好想回家,好想阿爾山的家,好想屋子後麵那座原始的大森林。
阿爾山現在應該很涼爽,季節到了這個時候,是一年中感覺身體最舒適的時候。溫度開始回暖了,空氣也有了潮濕的味道,水也不那麼硬生生的紮手了。山裏的野花開遍了森林,紅的紅,綠的綠,紫的紫,野蘑菇像太陽一樣,張著幸福的笑臉。
黃欣茹現在才明白,千好萬好,不如家鄉好。爸爸和媽媽應該睡了,他們工作那麼忙,為了她有個好的前途,已經苦了大半輩子了。休息天,爸爸還要騎著摩托車,背上竹簍,去山裏采蘑菇,給她換學費。
“好了,弄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這裏我來看吧。”賀薇薇把名單扔在辦公桌上,把黃欣茹嚇了一大跳。
“你去睡,還是我來看吧。”黃欣茹心裏巴不得去休息,護士站沒有安全感,空間那麼大,一個人守夜遇到狼,連喊救命也來不及。
“你去,讓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有情況我招呼你。”賀薇薇確實不放心黃欣茹。
“那好,我去了。”黃欣茹站起來,往休息室走去。
值班休息室不大,隻有一張床,一個辦公桌,與護士站相距三十米遠。黃欣茹進入休息室後,拉上窗簾,躺上床。
休息室有中央空調製冷,讓人感覺很舒服。黃欣茹很困乏,眼睛酸澀的要命,卻沒有一絲睡意。她的頭腦很清醒,一直盤旋著張康平的麵影。這個男人像個謎語,突然闖入了她的生活,給她帶來了紛亂的思緒。
夜深了,窗外不時傳來汽車喇叭的鳴叫聲,空靈而寂寞。黃欣茹打開手機,開始玩遊戲,隨著“滴滴”幾聲響,很快進入了遊戲狀態。她想麻痹自己的神經,至於張康平、星象圖什麼的,還是全部滾遠最好。
十分鍾後,黃欣茹累了,眼睛終於閉上了,進入夢鄉中。手機沒有關,扔在一邊,屏顯黑著,遊戲停止了,再也沒有“滴滴”的聲音了。
後半夜,黃欣茹做了一個夢。夢中,她看見張康平穿著一件黑衣服,裹著頭套,五官遮蔽,高舉著右手,以百米穿刺的速度朝她飛來。她避讓不及,一個跟頭栽倒在地上。
“叫你跑……”張康平邊喊邊追,聲音沉悶,像從地獄裏飄過來似的。
黃欣茹赤著腳,跪在地上。
周圍黑洞洞的,沒有一條可以逃生的路。她抱著頭,身體蜷縮著,樣子狼狽極了。眼看張康平像一座大山一樣壓了過來,黃欣茹“啊”地叫了起來。
“賤人,看你跑!”張康平惡狠狠地亮出帶有星象圖的手腕,砸向黃欣茹。
黃欣茹爬起來,繼續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她看見自己的衣服,像爛布一樣,一條條地從身體上掉了下來,像中了硫磺液體的腐蝕似的。
“我的媽,快來救我啊。”黃欣茹越急越跑不動,連聲音也喊不出來了。
突然,張康平神奇般地消失了,無影無蹤。瞬間,世界恢複了平靜,黃欣茹身體一軟,像爛泥一樣,癱在地上。她的麵前忽然出現了一條黑河,水是黑的,周圍的景色也是黑的。
死水微瀾,黑河邊沒有一個人影,黃欣茹四處尋找船隻,急於抽身。可是,眼觀四路,沒有一條船隻,正在焦慮中,夢醒了。
夢醒後,黃欣茹大汗淋漓,她睜開眼睛,發現天還沒有亮。她看了看手機,才淩晨三點,距離天亮還早。
黃欣茹用手抹了抹臉上的汗,接著坐了起來。窗簾在風中寂寞地飄動,獨自唱著無人能懂的歌曲。地球在自轉中,形成晝夜,並製造了漫漫長夜。
今夜很長,今夜很慌,黃欣茹沒有絲毫睡意,坐在床上等待白天的到來。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403宿舍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噩夢纏身,苦不堪言。
“噠噠噠……”門外傳來清脆的皮鞋落地聲,越來越近。
黃欣茹立即縮下去,重新躺在床上,把床單蓋在自己頭頂上。
休息室的門開了,一雙半高跟鞋出現在床頭。
黃欣茹屏住呼吸,緊閉眼睛。一分鍾後,半高跟鞋離開床頭,離開休息室,聲音越來越遠,最後消失在護士站那頭。
次日清晨,黃欣茹被一陣推門聲驚醒,接班的護士來了。賀薇薇走進來,掀開蓋在黃欣茹身上的床單。
“起來了,換班時間到了。我夜裏進來拿東西,聲音那麼響,你都沒有醒,真能睡。”賀薇薇看著黃欣茹睡眼迷糊的樣子,想氣又想笑。
“夜裏是你進來的嗎?我聽見聲音,嚇死了,進來也不打個招呼,就是開個燈也行啊。”黃欣茹恍然大悟。
“第一個夜班就把你嚇成這樣,以後你一個人做夜班,鬼還沒有出來,就把自己嚇沒了。”賀薇薇說完,笑了起來。
接班的人,跟著一起笑了起來。黃欣茹尷尬地下了床。白天真好,哪怕有善意的嘲笑。因為白天和夜晚不一樣,白天有陽光,有微笑。
黃欣茹穿好鞋子,脫去白大褂,換了自己的衣服,不好意思地走出了休息室。身後,是換班護士稀稀拉拉的笑聲和說話聲,越來越遠。
夜班,其實很輕鬆,不消耗體力。可是,黃欣茹覺得這個夜班很累,比白班還要疲憊。她雖然睡了一夜,整個人還是沒有精神。
下班後,黃欣茹沒有回河北大街,在單位食堂買了兩個菜包子,吃完後,直接坐汽車去了奧體中心遊泳館。昨天夜裏,她出了一身臭汗,想在水裏泡泡。老太太家裏的衛生間太小了,淋浴水也不多,洗得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