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幻琳一直徘徊在他的夢裏,她手上的星象圖,與無名男屍有何聯係?當案件被立案,歸結為自殺性事件時?所有的一切,是否就此定盤?
星象圖,讓王衛冰的眼睛亮了起來,接著,他的眼神就暗淡下去了。問訊本裏,除了楊水仙的那本記錄裏,出現了子虛烏有的關於星象圖的對話外,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線索。確切地說,對案情的進展基本沒有任何利用價值。
看來,劉幻琳隻能排除他殺的可能,定性為上吊自殺了。到目前為止,現場沒有查出一絲一毫有價值的線索,包括指紋和腳印,也包括所謂的星象圖。
廁所裏,門上,地上,那些指紋和腳印全部是亂糟糟的,現場根本無法確定嫌疑人的存在。
本來,王衛冰以為可以在五個女生的嘴裏,打聽到一些有用的東西,給案件帶來突破性的進展。畢竟,沒有任何一個理由可以讓他去猜測,一個花樣年華的女孩子,必須厭世自殺。從問訊筆錄中,也看不出劉幻琳有抑鬱傾向,也不屬於失戀人群,更沒有仇人,簡單判斷為自殺,這個觀點似乎是靠不住的,可是,他又沒有足夠的證據,去推翻劉幻琳自殺的定論。
“王隊……”二十分鍾後,戴俊成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請進來!”王衛冰坐著沒動,正在抽煙。
“屍檢報告出來了,定性為自殺。” 戴俊成把法醫鑒定報告交到王衛冰的手裏。
“確定自殺?你說,一個女孩子,還有一個月就要大學畢業了,未來的前景一片燦爛。她一沒病,二沒災,三沒失戀,四沒仇人,她有理由自殺嗎,有理由放棄自己寶貴的生命嗎?”王衛冰站了起來,狠狠地掐滅了煙蒂。
“王隊,說實話,我也不敢相信。法醫已經重新檢查了一遍屍體,沒有什麼新的發現,屍檢報告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內容。自殺是肯定的,畢竟長筒絲襪繞在她的脖子上了,這是事實。” 戴俊成走近王衛冰,音調很平淡。
“好,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王衛冰目光暗淡,低頭沉思著。
王衛冰一個人,呆坐在辦公室裏,頭腦一片空白。劉幻琳自殺案件的定性,消滅了他的最後一絲幻想,他連續不斷地抽煙,發泄著心中的鬱悶。
轉眼到了六月,劉幻琳的死早就在派出所結了案。403室的女生們,已經習慣了沒有劉幻琳的日子。她們依然那麼天真,充滿希望地穿梭在尋找未來職業的忙碌中。
南京的六月正是梅雨天氣,濕熱而悶騷。宿舍裏洋溢著一陣陣潮濕的氣味,令人窒息。
周末,403室空無一人,五個女生全部外出趕招聘會去了,忙著向招標單位投放個人簡曆和資料,急著把自己推銷出去。
明天,是正式畢業的日子,所有的人,都要陸續離開學校了。五年時間,403室的女生們在一起度過了漫長的成長歲月,其中有爭吵,有誤會,有哭泣,也有傷心。但是,她們的感情卻是凝結在一塊兒的,是誰也拆散不了的。
下午五點後,五個女生像一陣風似的,全部回到了宿舍裏。今天,是陳曉芸留舍的最後一個晚上,明天,她就要離開這裏了,回到舅媽家。
陳曉芸是徐州人,舅媽家在南京。陳曉芸個子比較高,長相比較豐滿,瀑布一樣的黑發,飄逸在雙肩上,青春而灑脫。
“哎,真舒服,還是宿舍好!陳曉芸,明天你真的要離開學校了嗎?” 黃欣茹脫掉腳上的高跟鞋,往床上躺去。
“是啊,我已經和舅媽說過了,明天上午就回去了。接下來,我估計會去南京健報工作。” 陳曉芸對未來充滿了無限的憧憬,微笑洋溢在她的臉龐上。
“什麼,去南京健報工作?那麼,你的五年醫學本科不是白讀了?” 楊水仙傻乎乎地插了一句嘴,直搖頭。
“這有什麼?南京健報是一份專門從事醫學健康的報紙,醫學和健康本來就是一家子,況且,我學醫也不一定就是要做醫生的。” 陳曉芸拿起衣架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
自從廁所出了劉幻琳上吊自殺案後,403宿舍裏的女生們就很少去上廁所了。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會輕易去廁所。實在憋不住了,也是五個人一起去,成群結隊的,頗為壯觀。
劉幻琳自殺前,廁所的使用頻率很高,經常散發著惡臭,女生們的埋怨聲很大。後來,有了劉幻琳的自殺案,再也沒有人主動去廁所了,廁所的臭味也自然淡化了許多。
陳曉芸愛漂亮,也愛幹淨,天天做麵膜,洗臉的次數比其他女生多。以前,一天要跑幾次廁所,倒洗臉水。現在好了,一天做一次的麵膜,改成一周做一次了。每次去廁所倒水,也是叫上別人一起去,自己從來不一個人去。
陳曉芸承認自己膽子小,和吃了豹子膽的楊水仙簡直不能相比。有時,陳曉芸覺得自己不適合做醫生,當初選擇學醫也許是一個錯誤。如果不是舅媽在南京,她也不會決定在南京醫藥大學就讀,來南京,多數原因是為了圖方便,為了在舅媽家得到生活上的照顧。
“這話在理,我喜歡聽,不過,南京的報業競爭很激烈,早報、日報和晚報,還有其他什麼商報、健報、周末報的,估計有十幾種了。而且,一般記者的工資,每個月隻有八百塊,和大街上掃馬路的清潔工收入差不多。” 張曼麗是土生土長的南京人,說話比較尖刻和傲慢。
“那有什麼,我就是想去長點社會經驗。我舅媽說了,在我出嫁前,不要我一分錢生活費,隨便我住到什麼時候。我爸在內蒙古做建築工程,也不需要我的錢,我自己一個人,也花不了多少的。” 陳曉芸的心態比較平靜,隻要和活人打交道,就是工資再少,她也願意。
“喂,各位,我要去上廁所了,誰去,趕緊報名啊!”楊水仙突然在上鋪叫了一聲,接著迅速跳了下來。
“我去,我也去……”幾個女生看見楊水仙下了床,一起離開自己的床鋪,往門外擠去。
“跑什麼跑啊,我的鞋子!” 黃欣茹落在最後,鞋子不知道給誰踢到床底下去了。
“真沒出息,想當初劉幻琳對你們這麼好,現在竟然這樣怕她。” 楊水仙一邊笑,一邊跑出門外,往頭裏衝。
“誰說怕了,解剖室無名男屍誰沒有見過?” 黃欣茹故意慢騰騰的,顯示自己的無所謂。
“就是,我們將來都是做醫生的,救死扶傷,怕死人還救個屁啊?來,大家一起唱個歌,我開頭:風在吼,馬在嘯,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楊水仙扯著嗓門唱了起來。
“河西山岡萬丈高,河東河北高粱熟了,萬山叢中抗日英雄真不少,青紗帳裏遊擊健兒呈英豪。端起了長槍洋槍,揮動著大刀長矛,保衛家鄉,保衛黃河,保衛華北,保衛全中國……”其他幾個女生跟著唱了起來。
歌聲,在走廊裏回蕩著,響徹雲霄,五個女生一時忘記了什麼是害怕。到了廁所,陳曉芸猶豫了片刻,最後一個進去,第一個衝了出來。潛意識裏,陳曉芸還是怕,她的眼睛一直盯在廁所門後,仿佛看見劉幻琳的舌頭,伸出很長,正在恐嚇她。
“跑什麼啊,陳曉芸?” 黃欣茹跟著走了出來,褲子還吊在半腰上。
“我沒有跑啊,我上完了,在等你們呢。” 陳曉芸說完,離廁所遠遠的。
“快跑,鬼來了。” 楊水仙最後一個離開廁所,出來後第一個撒腿就跑。
幾個女生,嘩啦啦一陣,瞬間跑得無影無蹤。楊水仙邊跑邊笑,到了宿舍,一頭栽倒在陳曉芸的床上,笑彎了腰。
“楊水仙,你真惡心!你帶頭跑什麼啊,我的長筒絲襪都跑斷絲了,昨天才買的,討厭。” 韓學亦最後一個進來,看見楊水仙得意的樣子,氣得要命。
“我跑自己的,關你什麼事兒?以後上廁所,你自己去,不要跟著我。” 楊水仙一骨碌坐了起來,繼續笑。
“你失算了,我今天晚上就準備走了,再也不住這裏了,也永遠不會去上廁所了。我要和男朋友去外麵租房子住,怎麼樣?沒有想到吧?” 韓學亦故意“哼”了一聲。
“非法同居,注意避孕啊,弄個非法寶寶出來就麻煩了。” 楊水仙接著笑,笑得人心裏發毛。
“韓學亦,你不回上海了嗎?你叔叔不是給你在上海找好了關係,在一家市級醫院做外科醫生嗎?你還留在南京幹嗎?非得弄個寶寶出來,就甘心了是嗎?” 陳曉芸坐在自己的床邊,不懂地看著韓學亦。
“我在等男朋友的消息,他最近正聯係醫療單位,一時走不開。反正我也畢業了,租房子住隻是暫時的,一旦有了確切消息,我就會回上海工作了。”韓學亦說話聲音很輕,像個乖乖女。
“天,你們今天走一個,明天走一個,這裏還剩下幾個人啊?看來,明天我也得一走了之了。” 張曼麗說完,立即去收拾書本,她的東西已經搬得差不多了。
“算了,明天我也走。學校和部隊一樣,都是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畢業,就麵臨著分手。各位,今天晚上大家還有什麼活動沒有啊?我們趕緊鬧一下,明天就沒有機會了。” 楊水仙停止嬉笑,坐了起來。
“能有什麼活動?今天跑了一天,累死了,連骨頭也散了架了。我收拾完東西,晚上睡個好覺,明天一早就走,在家等招聘通知,反正我是南京人,家就在附近。” 張曼麗回頭看著楊水仙,一本書掉在地上,也沒有注意到。
“書掉地上了,還是你牛氣。看來,明天我們都要走了,宿舍裏隻剩下黃欣茹一個人了。黃欣茹,你準備繼續呆下去嗎?整個女生宿舍區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403宿舍明天也要空了,我們全部走了,你還不走?如果夜裏有個什麼事情,你叫誰去?” 楊水仙雖然心粗,但是,關鍵時刻也會為別人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