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沒?外包裝一點兒都沒弄壞,很簡單。你把這樣的盒子給我就行了。兩塊錢一個,我收你的,但是你得保證是真煙的盒子。”
“到時候你再把假煙填進去,拿膠水兒把挑開的地方黏上?”馬同林問他。
“嘿嘿。”小夥子沒吭聲兒,默認了。
“你這造好的假煙賣給我多少錢?”馬同林從來就不是等死的人,他感謝這個上門收他煙盒子的小夥子無意之間給他指了一條明路,他得抓住這樣的機會。
他們造了假煙當然是想賣出去,所以也不會拒絕這樣的生意。
“十五一條。”
“你還挺敢張嘴。以前那種八塊一條,你加了個兩塊錢的盒子就要十五一條?”
“哈哈……”小夥子稍顯尷尬,幹笑了兩聲,說,“大哥,沒想到你這麼懂行。不過我可不是亂張嘴,我得滿世界跑著收盒子吧?收完了我得挨個兒裝進去,黏好,這又費時間又費眼的,還不值幾塊錢?再說了,現在市麵上我這種貨還不多見,你早進一天就能早一天占住市場,這一點兒大哥你比我清楚,我一看就知道你是賺大錢的人。我們都是靠辛苦賺個跑腿的錢,你也甭跟我們計較這個了。”
等這小子說完,馬同林才慢慢悠悠地說:“行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也不少給你錢,十二塊錢一條,你晚上給我把貨架子上這三十多種煙每樣送過來十條,我給你現結賬。”
小夥子沒想到馬同林一下子要三百多條煙,立刻明白這是個大客戶,得罪不起,趕忙改口:“大哥是個痛快人!行,那一塊兩塊的我再計較也不地道了,晚上就給你送過來!”
新型假煙到貨以後,馬同林立刻把舊的以七塊錢一條的價格全部轉給了二狗。他要賣新貨,就得把舊的徹底清理幹淨。當然,在轉給二狗之前,他先勸說二狗也開始進這種新型的假煙賣。
不過不出他所料,二狗拒絕了。他當然不舍得每條煙多掏四塊錢,他覺得反正都是假煙,多掏一毛錢都是虧。
馬同林也不強求,人跟人想法不一樣,有的人賺這部分錢,有的人賺那部分錢,反正他盡了自己的義務就問心無愧了。
二狗也挺高興,馬同林一下子以低價轉給他四百多條煙,這等於是讓他多賺了四百多塊錢,他樂得合不攏嘴。二狗就是這樣的人,甭管錢多少,隻要是讓他占便宜,他就樂。
“看同林兄弟,就知道照顧我。”二狗一邊笑一邊跟媳婦說。
敏銳的嗅覺,可能還有很好的運氣,讓馬同林渡過了這次潛藏的危機,他的生意在剛剛出現下滑勢頭的時候,又重新抬起了頭,那些原本就要失去的客人又紛紛回來了。
有時候,馬同林會覺得當個煙民真是夠可憐的,他們隻是想滿足自己抽煙這個嗜好,為了滿足抽真煙這樣一個基本要求,卻被賣煙的牽著鼻子跑來跑去,最後很多人還是逃不開花真煙的錢買假煙的下場。
不過他再轉念一想,自己賣煙之前,沒準也被蒙騙了多少年而不自知呢,所以也就不再可憐他們了。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人在欺騙另外一些人,而那些被欺騙了的人,在這件事上看起來是可憐的,因為他們是受害者,但是很可能轉過身去,在另外一件事上他又會欺騙別人,於是又搖身一變從受害者成了受益者。在這種角色的不斷轉換中,很難說一個人受了多少益或者受了多少害,這原本就是一種無法量化的東西。
馬同林覺得,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受益程度和受害程度是平衡的,你得到多少必然就會失去多少。如果這個理論成立的話,並且每個人都懂得這個理論、尊重這個理論的話,那麼所有的欺騙、貪婪、陰謀、爭鬥也就都失去了意義,它們會消失,這個世界會變得十分美好,充滿陽光。
馬同林熱愛陽光,可是那是烏托邦。現實社會是粗魯的,熱衷於幻想的人是可憐的,會被這個粗魯的世界踩在腳下,肆意蹂躪——當然,也許沒有這麼可怕,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即使你不去傷害別人,也無法完全避免被別人傷害,因為很多時候,傷害你的人都是無心的,或者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利益,被迫去傷害你。
他自己原本是個善良的人,他不想傷害任何人,也不想被任何人任何事傷害,如果可以的話,他願意一輩子就待在那個工廠,兢兢業業地做好本職工作,拿那份屬於自己的、一個月六百塊錢的工資,可他還是下崗了。這件事其實任何人都沒有錯,沒人算計他,坑害他,故意讓他下崗,他就是那麼自然而然地下崗了,然後被迫放棄原本悠閑的生活,一個人跑到陌生的生意場上奮鬥、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