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又恢複了那種慣有的老實巴交的神情,沉默了許久,說:“我再想想。”
1997年農曆的最後一個月,也就是春節前,馬同林發了一筆大財,這是他之前沒有想到的。
隨著春節一天天的臨近,買煙的人驟然多了起來,多到馬同林幾乎招呼不過來,尤其是最後幾天,八十平方米的店鋪,白天幾乎都處於爆滿的狀態。平時暢銷的低檔煙現在幾乎沒人買了,人們至少是買中檔煙,買高檔煙的人也是大有人在,一買就是四五條,甚至七八條地買。人們像是突然發了瘋,既不問價錢,也不辨真假,幾乎都是很麻利地掏錢,拿煙,走人。
這一度讓馬同林誤以為回到了計劃經濟時代,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過年對於中國人來說太重要了,過年肯定是要辦年貨的,而煙這種東西幾乎是年貨的必備品,無論是招待客人還是孝敬老人,都少不了用煙,而且像這種充門麵的時候,誰也不會拿著低檔煙去丟人現眼。還有一種情況,過年正是找借口巴結領導的好時候,人們都紮堆兒送禮。有這樣一個大背景,他的生意能不好嗎?
馬同林沒有辜負這個機會,更沒有心慈手軟,在這個一年一度的節日前,他用傾囊而出的假煙給人們送上了屬於他的節日祝福。
大年三十晚上,馬同林在一片喜慶的鞭炮聲中收攤回家。他喜歡放炮,但今年他沒有買炮,他很忙,忙著把人們送來的錢揣進兜裏,所以顧不上買炮。這個月,他足足賺了六萬多塊錢。
他有錢了,人生中第一次他覺得自己成了一個真正的有錢人。
他想給父母買上一大堆東西,好好孝敬孝敬他們,讓他們可以為兒子感到驕傲;他還想給他們幾萬塊錢,告訴他們不用再那麼精打細算了,讓他們過過好日子,享享清福——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
春節過後,生意冷清了很多。這是淡季——該送禮的都送出去了,短時間內再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節日,抽低檔煙的又恢複了原來的水平。大多數時間,馬同林都是坐在店裏,盯著路邊光禿禿的樹,好像在等它們發芽。發芽就表示春天來了,人們會發春,會變得亢奮,這種亢奮會刺激他們的消費欲。當然,這沒有任何科學道理,隻是馬同林瞎想的。和春節前的狀況相比,現在的落寞讓他太難受了。
就如同有花開就會有花落,有漲潮就會有退潮,生意也是有旺季就會有淡季。這個道理馬同林當然明白,但是人總是巴不得美妙的時刻能夠長時間持續,寂寞的時光很快能夠過去。
後來樹真的發芽了,迎春花也開了,新的一年又開始了,可是生意卻沒有看到太大起色。不僅沒有起色,馬同林還敏銳地察覺到,往回退煙的人悄悄地多了起來。他開始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不得不說,他是個很敏感的人,對於周圍事物的變化,哪怕隻是一點微小的變化,他都能察覺到,並且為此感到不安。
煙還是一樣的煙,人也還是一樣的人,怎麼會這樣?難道過了一個年,這些買煙的人都突然進化了?
這天,生意還是那麼不成不淡,馬同林坐在櫃台裏麵望著天花板發呆,店裏進來一個戴帽子的年輕人。他以為來生意了,起身招呼。可是出乎意料的是,小夥子沒要煙,而是莫名其妙地問了他一句:“老板,你這兒單盒的中高檔煙賣得快嗎?”
馬同林不知道這人是什麼來路,也想不出他為什麼這麼問,不自覺地警惕起來,回了一句:“什麼意思?”
小夥子一看他的反應,笑了笑,說:“沒別的意思。你要是單盒煙賣得快,我就長期來你這兒收外包裝盒,兩塊錢一個。”
兩塊錢一個收成條的外包裝盒?這種東西他平時都當廢紙賣了,一大堆也不值兩塊錢。馬同林覺得有點兒蹊蹺。
“你收這個幹嗎?”他問對方。
小夥子笑了笑,沒吭聲。
馬同林忽然一下子反應過來了:“你收回去造假煙用吧?”
“嘿嘿,老板是個明白人兒。”小夥子看馬同林問出來這樣的話,知道他也是個懂行的人,索性直說了,“現在買煙的都精了,以前那種自己印刷的盒子蒙不了人了,從外包裝上一比就比出來了。所以隻能出來花錢收真盒子,裏麵裝假煙。這都是被逼的,要不誰肯多花這冤枉錢?”
馬同林立刻想到,最近生意差,退假煙的多,也和這個不無關係。原來市場上已經開始出現這種新型的假煙了,怪不得舊的走不動了。
不過也難怪,現在自己賣的這種假煙也早該淘汰了。裏裏外外都是假的,一點兒技術含量都沒有,買煙的傻得了一時,傻不了一輩子。
“來吧,我教你怎麼開盒子。”
小夥子從包裏掏出來一條煙,包裝完好的,然後又從兜裏掏出來一根繡花針,沿著包裝盒小頭的縫隙把外麵一層塑料膜挑開,形成一個小門簾的形狀。裏麵的紙盒黏得並不結實,輕輕撕開,就可以把裏麵的煙一盒一盒倒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