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牢(2 / 2)

死牢兩邊的牆壁全是黃土包磚的結構,據說牆裏麵還夾著極厚的三合土,就是怕最下一層的重犯挖地道而逃。入口處還設著千斤閘,一旦發生動亂,就先把這一層的通道封死了。

死牢裏極為黑暗,沒有一絲光,連牢頭舉的火把都找不出四五米的距離。這裏關的全是重刑犯,每人單獨一個房間。火光照過,牢房裏蓬頭垢麵的犯人微微抬頭,眼光無神地衝我們看一眼,一翻身,又陷入到半夢半醒的昏睡當中。

“棒頭,不是我說,我要真犯了什麼重罪,被關到這種地方,估計沒等到秋後處斬,非先憋死在裏麵不可。”老柴在一旁小聲嘀咕。

“我多說一句,在咱們順天吃衙門飯,還真算不錯了。夏天給涼水,冬天燒火盆。您去別地兒瞅瞅,拉來十個犯人,能有一個撐到處斬的時候就不錯了。那才真叫省事呢。”牢頭忍不住回頭說。

我雖然不是死牢裏的犯人,可一來到這種地方,不由自主地極為壓抑。衝牢頭點點頭,卻沒接話。

牢頭把我們帶到盡頭左邊的一個房間,打開牢門,說:“就是這了,那人就是下午在這裏睡了木炕。”

死牢裏的犯人個個離死不遠,反而對死有加倍的諱忌,一提起來總有人鬧騰。所以獄卒們一般都不說死字兒。有人歸西了就叫睡了木炕。蹲死牢就叫吃衙門飯,到似乎和他們自己成了同行。真是有種奇特的幽默感。

那牢房極狹小,方圓不足兩米,地上往外冒著陣陣極難聞的潮氣。牢房右邊壘著個土堆,應該是床了。我估摸著自己躺上去肯定躺不開身子,隻能半蜷著睡覺。土堆扔著已經被泥濘和血汙黏成一片的稻草墊子。

我在牢房裏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忽然隱約看見那草墊子下好像畫著什麼東西,連忙掀開,七八隻臭蟲四散奔逃,卻發現不過是水滴下來形成的一灘汙漬。

“老鄭,那人關進來以後,有沒有說過什麼話?”挎哥問牢頭。

“沒有,我知道他殺了十個人,還特意盯著他來著。可他進了牢裏麵以後,一聲不吭,除了起來喝粟米粥之外,連動都沒動過一下。”

“不可能一句話都沒有的。總會喊要吃東西,要上廁所。或者疼痛呻吟時胡亂吼兩聲,也總該有的。您再幫忙仔細想想。”我焦急地問。

“咱們這牢裏麵靜,有什麼風吹草動,我肯定都聽得一清二楚。我仔細想了一遍,真沒有。不過…….”那牢頭稍稍遲疑了一下:“不過昨天半夜到今天淩晨,並不是我的班,或許另一個值班的夥計聽到過什麼也說不定。你們去上麵找馬五,他應該在屋子裏麵睡覺呢。”

“他在騙你呢。”對麵的牢房裏突然傳來一聲:“那人進來以後說過話。”

我們四人均是一愣,回頭看去,直接對麵牢房的柵欄後麵突然湊過來一個腦袋。那犯人的臉上一片淩亂,頭發胡子到處瘋長,偶爾有那麼幾處空隙也被泥垢填滿了,根本看不清五官的樣子,隻能感覺到那團毛發後麵有雙灼灼的眼睛在盯著我們。

“趙疤耳朵你他娘的搞事情是不是?我在這寸步不離,有什麼動靜我會聽不見?”牢頭老鄭不忿地說。

“你確實是寸步不離。可中午舀完粥的時候,你總得把粥桶送上去吧?”趙疤耳朵悠悠地說。

老鄭不由得一窒。

“朋友,你要是知道些什麼,務必告訴我們一下。”挎哥在一旁說。

“老子為什麼要告訴你?你難道還能把老子救出去嗎?”趙疤耳朵懶洋洋地說,用手指了指老柴的腰:“把那個給我。”

我們走的時候雖然很急,可老柴依然堅稱自己沒吃飽,而且鶴鳴樓的點心冠絕順天府,不吃不行。百忙之中愣是找了塊油紙,把點心包起來掛在腰上,還順便提了半瓶南酒。

點心當然直接交了出去,南酒自然也不能幸免。趙疤耳朵把東西提進去,伸長了鼻子,在油紙包上使勁嗅了嗅。喉結上下一縮一縮地,臉上的毛發都繃緊了,好像聞了這麼幾下,連唾液裏都沾染了點心的香氣,一口一口小心翼翼地往下咽著。

“趙疤子,東西都給你了,知道什麼就趕緊說吧。”老鄭在一旁說。

趙疤耳朵瞥了他一眼,把東西在自己床的角落極慎重地放好,又湊到柵欄邊上,對著我說:“你湊過來,我把他說的話講給你聽。”

我非常下意識地往那柵欄邊上湊,湊到一半,忽然覺得不對。再往後躲已經來不及了。牢房裏突然伸出隻毛茸茸的大手,把我往裏用力一拖,我整個人直接撞在了柵欄邊上,隻見趙疤耳朵張開血盆大口,衝我咽喉處一口咬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