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後,當我回憶這段往事時,我依然感激林小姐。我曾動過去那間工廠尋找林小姐的念頭,然而我還是作罷了。還是繼續我的回憶吧。
我的升職加薪,引起了寫字樓裏的一些人說三道四,我曾聽見有人在背後說我是一個吃軟飯的角色。我知道這樣的謠言是從汪小姐那裏出來的。可是無風不起浪,那時我真的覺得林小姐可能是喜歡上我了,於是我決定和林小姐保持一定的距離。我的行為被林小姐看出來了,林小姐是一個直接的人,她找我談話了。我也支支吾吾地說出了我聽到的一些閑言碎語。林小姐哈哈大笑了起來,林小姐說,你認為他們說得是真的嗎?我的額頭上冒出了汗水,背後像有針在紮一樣。我當時的臉一定紅得不行,說實話,我在心裏確實喜歡上林小姐了。出門在外,她是第一個這樣對我好的女人。
林小姐說,要是他們說的是真的,你會怎麼想?
我站在林小姐的辦公桌前,不知該如何回答。可是林小姐的一雙眼直盯著我,看來不回答是不行了。我低下了頭,腳尖在地上摩擦著。我說我不知道。
林小姐又笑了起來,她的笑聲讓我不知所措。林小姐笑夠了,說你坐下說話吧。你呀,真是一個老實人,看把你急得,鼻尖上都是汗。我就不難為你了。林小姐忽然就不笑了。林小姐的聲音低沉了下來。林小姐說,知道我為什麼對你這樣好嗎?林小姐說,其實我隻是把你當成我的弟弟。
那天我才知道,林小姐有一個弟弟,當年和她一起出門打工的,那是幾年前的事了,當時他們在東莞的一個小鎮上,那是她和弟弟來南方後的第四天。當時碰上了治安隊,她和弟弟為了躲避治安的追查,跑散了。後來她就一直沒有弟弟的消息。林小姐說,她第一眼見到我時,就覺得我特別像她的弟弟。並不是說長得很像,而是我的那種疲憊,那種無助,那種簡單。林小姐說她看見我時就會想,要是她的弟弟落到了這樣的境地,會不會有一個好心的人去幫助他。林小姐說於是她就把我留下來了。後來的升職加薪,當然與這有關,但更多的是因為我的工作能力。
從林小姐的辦公室裏出來,我心頭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然而我的心裏卻又覺得有些失落。那一瞬間我知道,其實我是喜歡上了林小姐了。當天晚上,我寫了一篇《弟弟,你在哪裏》的小文章,投給了幾家雜誌和報紙。我希望能幫一幫林小姐。
如果不是阿標的出現,我可能會一直在珠江織造做下去,做到林小姐像汪小姐那樣被另外的一個更加年輕美麗而又能幹的女性所代替。然而阿標出現在了我的麵前。阿標看上去很疲憊。我一看就知道,阿標的日子過得不好,我還欠著阿標的五十塊錢沒有還呢。阿標告訴我,他進了關,並且去找過他的朋友了。他的朋友在蛇口南油的一個工業區裏做事,聽說做到了廠長了。阿標去找他的朋友,希望能在朋友的廠裏謀一份差事,然而他的朋友很委婉的拒絕了他,用一頓快餐打發了他。後來的日子,他一直在市內流浪,他先是在蛇口的那些工業區裏麵找工作。他說進了關才知道,自己真的是一文不值。他說他去過了八卦嶺的人才市場,人才市場裏人頭湧動,一眼望去全是戴著眼鏡的大學生。後來他在關內實在支撐不下去了,關內的旅館比關外要貴。阿標說關內最便宜的是十元店,關外隻要五塊就能住到店了。關內的一份盒飯最少也要十塊八塊,關外三塊錢就可以吃到快餐了。關內的工資是高,可是要求也高。總之,阿標說,關內並不像人們傳說中的那樣好。
阿標說他後來就進了一間紙品廠當打包工。他說他也來找過我的,聽保安說我現在混得不錯,他為我感到高興,但卻沒有來打擾我。
我們吃飯,喝酒。我說,阿標,要是沒有你,也沒有我的今天,也許那天就會被那些通城人扁得爬不起來了。阿標說,那些通城人有沒有再為難你。我說,沒有。
我們喝了不少的酒。阿標那天顯得像有心事的樣子。我說阿標你有什麼難處你直說,我能做到的一定盡力。阿標對我說,他有了一個新的發財的門路,很快就可以掙到大錢,隻是要三千五百塊的入會費,他一時拿不出那麼多錢,他說他問家裏要了二千,他的手上有五百,還差一千塊。他說隻要有了三千五百塊,他最多一個月就可以掙來一萬塊。我說,是不是做搖搖樂。阿標說,搖搖樂?不是。阿標說他要做的是蘆薈精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