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曉左想右想,決定將電話打到承澤置業的項目部,通過秘書來轉達。
看來現在的陸祈晨派頭了得,接一個電話竟也要三問五問,顏希曉原本還想低調行事,隻告訴小秘書她是楚陽的策劃人員,想要向陸總問詢一些重要事情。卻不料秘書微微一笑,一句無預約不接見為由,輕易掛斷電話。
希曉咬牙切齒地罵了陸祈晨一聲,再次接通電話的時候不耐地報上自己的名字:“你就說,顏希曉找他。”
果真,這一次,不到兩秒鍾便傳達到位。
希曉心中有氣,說出來的話便不覺刻薄了些:“陸總,現在找您一次可真夠麻煩。”
“顏希曉。”他聲音低沉,平穩的呼吸聲自話筒那邊慢慢傳來,卻帶著一種譏嘲的意味,“要是想找,你會是這個世界上最方便找我的那個人。”
這樣的開頭太過曖昧,希曉頓覺心驚,這才覺得剛才的話說得太過親密了些,不由正色道:“我不是那個意思,陸總,這次我給您打電話,是想向您說一下有關於我老公李子睿的事情。”
“好吧,下午4點10分我有空,咱們晨韻茶屋見。”
“別扣電話!”感覺到他要扣電話,顏希曉急忙說,“陸總,我覺得有些事情,咱們在這兒說就可以了,沒必要見麵。”
“顏希曉,如果是因為你老公的事情,你最好自己來。”
還沒等她回應,那邊嘟嘟兩聲,陸祈晨已經沒了聲音。
掛下電話的希曉痛罵陸祈晨兩句,想要氣節地放他鴿子卻還是因為有事必須和他說明不得不順從,想見麵也好,反正心裏沒鬼,去就去。
她提前20分鍾去了晨韻茶館,卻沒想到陸祈晨竟然比她還早正等在那裏,見她一來,喚侍者過來:“你好,一杯草莓汁,一杯橙汁……”
“不。”顏希曉忙對侍者說,“我要青檸。”
侍者很快就將飲料端上來,顏希曉淺淺地啜了一口,剛想抬頭說話,沒想到竟撞上那雙深邃的眸光。陸祈晨看著她,唇角突然上揚:“不是喜歡草莓汁嗎?怎麼現在又喜歡青檸了?”
顏希曉撇嘴:“草莓汁喝厭了,覺得甜膩膩的沒什麼意思,還是青檸喝起來爽快。”
“李子睿對你而言,就是現在的青檸吧?”
顏希曉攪拌果汁的手一頓:“錯。”
“怎麼?”他狹長的眼眸流出一抹亮光,仿若燃起了一種叫做希冀的東西,默默地隱忍著蓄勢待發。
“他對我而言是白開水,草莓也好青檸也罷,都不是一生必喝的良品。隻有白開水,看著食之無味,卻是一生必需的東西。”顏希曉淺淺一笑,“過日子,過的就是平淡。”
陸祈晨勾勾唇,仿佛是有什麼話要說,但還是忍了下去。希曉太熟悉他這副情態代表什麼含義,為怕話題引申到別的地方更加不好下台,於是先說道:“我今天想要找你,是有關李子睿與你們合作的承澤項目。”
“嗯。”
“你知道前幾次的策劃提案是誰做的吧?”顏希曉微微一頓,“陸總,即便我是您曾經的徒弟您也不用這樣。把其他人做的提案一棍子敲死,到了我這幾個,您便大力褒揚,這樣,對雙方都沒有好處。”
“你以為我為的是你?”
“我沒那麼自我感覺良好。”顏希曉輕笑,“我覺得您是在變相肯定自己。畢竟我的策劃風格,師承於您。雖然子睿認定您選中我的策劃案是因為前情未了,可是我更願意相信這是您為了證明自己所進行的特有手段。”
“顏希曉,如果我就是為了你呢?”
“我從不這麼想。”顏希曉故意閃過他眸中的異樣情愫,笑道,“你知道我最不擅長的就是自我感覺良好。那時候你說分手了,就是徹底斷開,何況,那時候走得堅決的是你,不是為了擺脫我,你才給了我那麼一大筆分手費嗎?”
“所謂拿人錢財,消人之災。”顏希曉有意笑得沒心沒肺,“我不打算將你給的錢還你,所以也會讓你過得安安穩穩,不再去打攪你。”
“可我們有個孩子……”
“陸祈晨,那不是你的孩子。”顏希曉臉色生變,“你如果覺得今天我們的話題必須扯到孩子的層麵,那這話我們也就不用談了。”
說罷,她起身欲走。
“別走。”他伸手攥住她的手腕,那一刻他的手心竟然冰涼,如同冰雪一般一點點滲入顏希曉的肌膚。他的聲音澀啞得不可思議,“關於楚陽的策劃案,我不是有意而為,隻是你做的案子,確實更中我心意。”
既然上升到工作的高度,顏希曉別無他言。陸祈晨鬆開手,微微蹙眉道:“承澤項目是我第一個項目,有個更好的案子在裏麵,我沒必要去用那些稍微遜色的。我要求承澤的每一步,都要走得盡善盡美。”
“你說得對,這個事情雖然有了些許感情因素在裏麵,但那並不起決定性作用。”陸祈晨微微一頓,“你的創意與整體構架,的確比他們強出幾分。”
“可我覺得,其他人的案子稍作整改,也不成問題。”顏希曉道。
“那是你覺得,你不是開發商,不是合同上的甲方。”陸祈晨定定地看著她,“你不會不知道,我們唐都因為這個項目,賣了早前的兩塊地皮。所以承澤相當於是拿唐都的家底兒來實踐,何況在如今經濟危機的情況下,更是要步步謹慎。我們的工程,不是楚陽用來培養和訓練新人的。”
他說得誠心誠意,黑眸直直地看著她。顏希曉低頭訥訥道:“我隻是希望陸總能公平地看待這個問題。我倒也沒覺得自己的案子有多好……”
“或許這就是自我評估。你覺得自己不怎麼好,但是在我心中,卻是最優秀的。”
雖然是在談及策劃的水平,但這句話突兀地說出來,還是有幾分曖昧不明的意味。顏希曉無奈一笑:“那好了,下次我將你教給我的秘訣傳授給他們,或許下次我不參與,沒有比較,就會看出他們的也很好。”
陸祈晨微一抿唇:“希曉,你要是為你老公好,就最好對他負責任。”
“什麼意思?”
“你在我身邊很久,不會不知道我在與人簽合同的時候最喜歡添上一個細則,就是如果乙方在以後的合作中與投標案風格差異太多,因而磨合不好,產生甲方工作延誤或項目滯緩,甲方將有權利提出解約事宜。”陸祈晨低頭淺飲橙汁,“當初投標的那個案子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出自於你的手吧?如果現在貿然交給其他人全權負責,顏希曉,我不敢保證不會出現風格迥異而產生不愉快的現象。”
“……”
看著她驚詫得瞠目結舌,陸祈晨微微一笑:“楚陽當初可是我介紹你進去的。所以他們的整體風格我也清楚,至於你們那個首席羅策劃,應該也參與了承澤的案子吧,如果我沒想錯的話,上次李子睿交給我的3―A方案,就是出於他的手。”
“策劃這個東西,看似是如何都可以,其實也和人一樣,也有思想和呼吸,那個羅冬晨的案子看起來天衣無縫,但卻少了很多靈性。他的事業最高峰是在W市做樂城項目的時候,因為那個項目,才有了如今的地位。但是他以後的策劃案子,都有了幾分樂城項目的味道。”
“這次交上來的案子也是如此,一看便知是羅氏作品。這要是放在唐都其他項目,或許是最好的,可是在我們承澤,確實不適合采用。大幅度地宣揚區位及地理優勢,我們賣的又不是商鋪,用不著這樣的理念作為中心精神。”
顏希曉愣愣地點頭,她沒想到陸祈晨能看得這麼透徹,寥寥幾語就能指出羅冬晨的弊端。
“其餘的幾個案子,訴求點太碎,不夠實際和大氣。”陸祈晨娓娓地敘述自己的想法,“毫不諱言,看到你的A―7策劃,我一眼便看中了那裏麵的精髓。作為初期,尤其是現在這個經濟狀況,我們在講究宜家宜室的同時,最好還要講到房產的前景。你在裏麵提出了‘房產銀行’的理念,將承澤比喻為會升值的物品,看起來俗不可聞,卻最能打動受眾的心。”
“現在經濟危機,大家都對購房懷有觀望態度,怕的就是房價進一步跌落。而你這個理念,卻給他們最實惠的暗示,甚至可以繼續延伸:我們承澤,保證客戶在購得房產之後,十年之內價格不跌。”
顏希曉當時做這個案子的時候想的是這麼個創意,可是一想這對開發商而言風險太大,所以隻是模糊地提了個概念作為暗示,並沒有敢深度挖掘。
卻沒料到,這無意中的一想,倒是對了陸祈晨的路子。
她訕訕一笑:“您的意思就是說,您的代理若是不按照當時投標的風格來做,甲乙雙方的合作關係就可能受到威脅?”
“我不是危言聳聽。”陸祈晨攤手,“顏希曉,對於承澤整個項目而言,那點解除合同的違約費用,對我來說並不算是什麼。”
希曉悶笑:“好,那我們盡力。”
“我聽孫培東說,你不是該去上班了嗎?”陸祈晨突然開辟另一個話題,“據說有可能升職,楚陽不想放你。”
“這全是托您夫人的福分。”顏希曉勉力一笑,“是啊,本來說馬上就去上班的。可是孩子小,再加之公司其實也沒什麼重要事情,所以就又延長了幾個月的假。”
“那到什麼時候去上班?”
“孩子大一些的時候吧。”顏希曉抿唇,“現在才八個多月,一歲半的時候再說。”
“希曉,你有沒有想過我和孩子的關係?”
“想過。”希曉倏然抬頭,眸中盡是銳利,“你和她最好的關係便是四個字,永不相幹。”
“可……”
“沒有可。”她打斷他未說完的話,“陸祈晨,這孩子也不是為你生的,是我當時發現有了孩子,想要去流產卻發現不適合手術,我為達到做母親的心願才生下來。以前我不告訴你,就是希望你不要多想,喬越對此謹慎小心,應該怕我拿孩子去威脅你們的關係。其實我根本不想,如果子睿不是一心想要在J市發展,我情願帶孩子回到C市過我們的安穩日子。”
“所以,孩子的事情就請你忘掉,她現在和你沒有任何關係,以後也不會有,永遠都不會有。”顏希曉深吸一口氣,“她的媽媽,隻會是顏希曉。而那個被她稱為父親的男人,也隻能是李子睿。”
因談及孩子,兩人剛剛和睦的氣氛陡然緊張。顯然是極力壓製自己,陸祈晨那深幽眸瞳中的色彩明了又暗,他的唇角緊緊抿起,左手有意無意地在亮漆桌麵上輕輕敲動,不知道怎麼,顏希曉突然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她以前了解的陸祈晨一向是陽光的,溫和的,無害的,甚至無奈到了極點,也隻會勾起一彎苦笑彰顯自己的情緒,卻不會如此陰沉,像是一隻隱忍的野獸,渾身充滿著讓人壓抑的氣氛。
想到兩人的尷尬關係,慌忙之下,顏希曉隻有落下一句“合作愉快”作為談話的結束語,繼而拿包,匆匆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