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綠沒有注意薑愛民的走神,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薑愛民捏著丟丟的那隻手上,手放在六樓的窗戶外,丟丟立起的身體下是一段延伸到水泥地麵漫長的空氣,丟丟在這片空氣中上下起伏,等它看到葉綠後它開始恢複平靜,她來救我了,丟丟興奮地搖了搖尾巴。葉綠仔細看了看那隻手,因為風濕,手指關節已經變得僵硬腫脹,長長的指甲裏滿是汙垢,皮膚上是一道道裂開的焦黃色的小嘴巴,青筋暴起,支撐著原本鬆弛的肌肉。葉綠的手卻是白皙光潔的,她兩隻頎長的手指優美地捏住了薑愛民的中指,輕輕一提,露出了丟丟白色的長毛。
薑愛民感覺自己的中指不知去向,她驚醒過來緩緩注視著那隻伸在窗外的手,中指被葉綠握在手指中,像兩片嫩芽中冒出的幹樹枝,她要做什麼?薑愛民呆滯地看著葉綠小心翼翼地又夾起了她的食指,她的手指在葉綠的撥弄下挨個抬起,終於像一個溺水者奮力張開了所有的手指,這時丟丟一下子就消失了,連聲響都來不及發出。
葉綠看見丟丟從薑愛民的指尖滑落,它沒有尖叫而是認可了這種命運,墜落的過程中它一直竭力仰著頭,它把一雙帶有玻璃片的眼睛送給了自己。丟丟濕漉漉的眼睛落在她的瞳孔裏,葉綠被脹得眼睛發疼,但是她忍住沒有流出眼淚,丟丟最終明白了她,她不能讓丟丟死的沒有價值。
媽媽,你看!它的頭被摔癟了!
薑愛民順著女兒的手指往下看,她根本看不清楚。
媽媽,你看!它流了很多血,眼睛都被摔出來了,腸子流了一地,白花花的,還有腦漿……女兒雙手托腮盯著樓下一小塊白斑興致勃勃地說道。
薑愛民打量著葉綠,她確實是一個十二歲的小女孩,她的胸前隆起了兩個小包,乳房正在悄悄發育。裙子下的兩條細腿每天都會發出嘎巴嘎巴的聲音,它們會越拉越長,延伸到薑愛民看不到的地方。葉綠的臉上有一層金黃色的小絨毛,但是薑愛民知道她被裙子所遮蓋的一些部位已經長出了茂密的黑色毛發。葉綠在說話的時候臉上會泛起一團紅暈,薑愛民認為那絕對不是羞澀的表現,她這個有著冷漠眼神的女兒是天生沒有羞恥心的,這是亢奮的表現,是葉綠在逐漸洞悉成人世界的秘密中產生的興奮。葉綠沒有邀請她共同品嚐這種興奮,雖然她說話的時候,從粉嫩的舌尖還會傳來陣陣奶香,可是她的態度已經表明薑愛民是多餘的。薑愛民第一次發現這個女兒身上潛伏著某種讓她恐懼的東西,這些東西是什麼呢?
葉綠帶著臉上兩團紅暈激動地說個不停,其實她什麼都都看不見,除了一片紅色外,就是從樓下升騰出的一陣陣冷風。葉綠緊緊夾著雙腿,她掩飾著顫抖,因為薑愛民在一邊觀察她。葉綠醉心於自己的天真之中,她露出無邪的笑容不斷對母親講述著一條狗的死狀。她用盡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的血腥詞語,最後她看見母親緩緩收回放在窗外的胳膊,她的臉抽搐了一下,胳膊已經麻木了,一條肌肉凸起,打破了她臉上原有的和諧的冷酷。她表情複雜地注視著自己,沉默,乳房垂在腰間,身上撒發著汗臭味,避開了陽光和牆壁粘在一起,陷入黑暗,脖子根的垢甲也看不見了。葉綠使勁地笑,直到雙腿之間發熱,母親才匆忙跑出房間。葉綠馬上把耳朵貼在門上,她聽見母親響亮的嘔吐聲,她被葉綠所描述的死狗而吐得撕心裂肺,葉綠得意地笑了笑,然後她從容不迫地掀開裙子查看,一條紅色的液體正蜿蜒地從雙腿之間流出。
如果丟丟那天不死,她會來月經嗎?葉綠躺在鋼絲床上咬著手指甲冥想,總之這是件有趣的事情,一個少女的初潮因一條被摔癟的狗而充滿血腥。丟丟死了就死了,還會有千萬個丟丟在活著,葉綠沒有哭,她隻是在母親衝出房間後躺在了地上,身下全是血液,我和丟丟一樣在流血,我也要死了,當葉綠想到這裏後她反而鬆了口氣,她耐心地的等待著密密麻麻的灰塵吸取著她體內的血液,正是因為她這種平靜的耐心讓她沒有死去,並且等到了第二個丟丟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