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曾給山子講過一個傳說。娘的娘家,也就是山子的姥姥那裏,家家戶戶都養蠶。蠶養在草編的圓形墊子裏。有一段時間,有一戶人家每天晚上都少一墊子蠶,也不知到底被誰偷走了。一天晚上下大雨,雷打得很厲害。第二天一大早,這戶人家在院中的一棵大槐樹上發現了一隻很大的蠍虎子(壁虎),那蠍虎子跟大人一樣長,死了,是讓雷打死的。偷吃蠶的就是它。
當時,山子聽了那個故事,渾身打了個激靈。
“嘎啦啦——”又是一串驚雷。
大柱他們三個不敢在這兒站了:“你,你抓緊回去寫檢查吧!”
銅錢大的雨點子已經劈裏啪啦地落下來了。
“嘎啦啦——”又是一串驚雷。大柱他們三個有點兒驚恐地相互看了看,轉身朝教室跑去。
大雨嘩嘩地落下來了。校院中心路上,密集的雨點子濺起一朵朵水花。山子站在那裏,隻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淋成了落湯雞。但他沒有跑,仍站在那裏,任暴雨澆著,狂風吹著。這時,山子發現,不遠處,有一團灰黑色的東西從樹上掉了下來,在泥水裏跌跌撞撞,掙紮了好一陣子也爬不起來。山子忙跑了過去,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灰喜鵲。這隻灰喜鵲不大,翅膀還不太硬。山子雙手捧起了小灰喜鵲,抱在懷裏。他彎著腰,用頭擋著風雨,護著小灰喜鵲,跑回了宿舍。
山子沒有去擦自己頭上臉上的雨水,也沒有換衣服,而是拿起一塊毛巾,輕輕地擦去小灰喜鵲羽毛上的雨水,又找了一件舊汗衫,把它包起來,隻露著頭。小灰喜鵲乖乖地任他擺布,不掙紮,也不跑。弄完後,山子才擦擦頭發和臉,換上了幹衣服。這才覺得身上冷得厲害,從心裏往外直打哆嗦。他又穿上了一件娘給做的夾襖。
山子找出半塊饃饃,掰下來一小塊,搓碎了,放在手心裏,托到小灰喜鵲的嘴邊。小灰喜鵲用黑寶石般的眼睛瞅瞅饃饃屑,又歪著頭瞅瞅山子,沒有吃,隻衝山子喳地叫了一聲。
雨又下了十幾分鍾,停了。小灰喜鵲精神多了,羽毛也基本上幹了。
山子捧著它,來到撿它的地方。樹上,有好幾隻灰喜鵲在“喳喳”大叫。山子用手托著它,輕聲說:“飛吧!找你的爸爸媽媽去吧!”
小灰喜鵲好像還不舍得走,它晃著腦袋,認真打量著這個救了它的男孩。
山子把它又往上舉了舉,說:“回家吧!快回家吧!”
小灰喜鵲用黑黑的尖嘴輕輕地啄了山子的手指肚一下,然後展開雙翅,斜著朝一棵大楊樹上飛去。不一會兒,鑽進濃密的枝葉間,不見了。
吃晚飯時,山子一個人坐在一邊吃。小胖端了一碗玉米糊糊過來了:“山子,大柱讓我問問你,檢查寫好了嗎?”
“沒有。”
小胖斜了山子一眼,回去了。
這天晚上,宿舍熄燈後,山子躺在那裏,一動不動。他睜大了眼睛,望著模模糊糊的床頂,想了大半夜。這檢查寫不寫呢?不寫,大柱他們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可寫了不就等於承認自己是預謀殺人的凶手了嗎?一份檢查就是一份證據,要是放進檔案裏,那可就壞了大事了。以後考高中,主考老師一看,這個學生曾預謀殺人,這還了得!不行!這個檢查,堅決不能寫!又一想,你大柱算什麼啊!既不是班幹部,又不是課代表,連個小組長都不是,憑什麼老來找我調查問題?汪老師還沒找我呢!山子打定主意,就是不寫。就是教導處來問,你為什麼有一把刀子,自己還是那兩句話:一是玩,二是往返學校的路上有狼,壯膽。對於刀子的來曆,自己還是說從公社的廢鐵堆裏撿的。自己覺得好玩,就藏了起來,沒讓爸爸和娘知道。千萬不能說是請鐵匠打的,如果他們去找鐵匠調查,會連累鐵匠的。就這樣,刀子的事跟任何人都沒關係,好漢做事好漢當。
想到這裏,拿定了主意,山子漸漸地睡著了。
星期三吃了午飯,山子往宿舍裏走,小胖從後邊緊跑幾步,攆上了他,問:“山子,你檢查寫好了嗎?”
山子站住了,把心一橫,說:“沒有!”
“你,憑什麼不寫?”
山子輕蔑地哼了一聲:“你憑什麼讓我寫檢查?”
小胖一下子被問住了:“你,你幹了壞人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