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 朝天闕重拾江山(3 / 3)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拋開這些都不想,她再次幹了一杯酒……

酒過三巡,小桃早已睡了,她命人把她抬回房裏,照顧好,而自己則抽出藏在袖內的牛皮袋,剛才喝下的所有酒都在此。滿滿一袋,她必死無疑。

像是打完了一場仗,芷宣渾身無力的跌坐到椅上,目光呆滯的看著前方。

濃黑的夜,又一個夜裏,小桃拚了命的往前跑,路上不知跌了多少次,爬起來再跑,她邊跑邊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那天晚上黑衣人對充媛娘娘說的話她都聽到了,隻是她沒想到她真的下得去手。

一早的牛皮袋還是她幫她準備的,隻是她不知道,在她幫她準備的時候也偷偷的為自己準備了一個。

要死一起死,要活一起活。

看到中宮殿的大門,她像是看到救星一樣,撲過去捶了幾下,“開門,開門,我要見皇後娘娘。”

“是誰大吵大鬧,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是你撒潑的地方嗎?”守夜的人打開在門,一個人焉地跪到她麵前,“我要見皇後娘娘,有關太子被毒殺一事。”

一夜之間,皇宮沸騰了。

謀害太子的陰謀揭穿,在外瀟灑的方老爺首先被革了職,方充媛也不是充媛了,直接被打入死牢,而蘭妃娘娘則沉冤昭雪,一切如常。

等著小桃不知不覺安樂死去的方充媛怎麼都想不到,這個不眠的夜裏,她竟然能跑出去將一切都揭發出來,或許,那跑出去的隻是她的鬼魂,直到被打入死牢前,她都不相信這個事實。

牢裏光線陰暗,牆上的火把十米一把,僅能照見輪廓,她身上帶著沉重的鐐銬,稍一動,就會喀嚓亂想。

聽著這聲音,至少不寂寞了,方充媛淡淡笑了,髒汙的臉上露出淒涼的笑意,然後漸漸平靜下來,崩射出恨意,看著麵前的那個人。

月瑤一身尊貴朝服站在她麵前,與她相比,她簡直是天上的的仙人,從前是,現在是,一直是,而她早已一敗塗地。

“本宮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以為還得等三四天,沒想到你這麼沉不住氣。”月瑤走過來,身後宮人抬著一把椅子放到她身後,她緩身坐下,目光沉靜的看著牢裏的人。

芷宣冷笑,發出不屑的聲音。

“怎麼,難道沒有話要對本宮講嗎?記得昨天白天的時候你還在殿裏告訴本宮你是冤枉的。”

“我確實冤枉。”芷宣提高音量,“我也隻是受人蠱惑而已。”

聞言,月瑤腦子裏第一個想到的是夜裏從中宮不聲不響走出去的神秘人,她不動聲色,笑著道:“哦?是什麼人能指使得了你……方芷宣。”

聽到自己的名字,芷宣還是震驚了一下,她抬頭看著她,漸漸肆然,“是小桃告訴你的罷?”

月瑤不置可否。

芷宣苦笑著,接著道:“她一定恨死我了,恨我怎麼可以對她下毒手,但是……我終究不如她狠毒,這個丫頭,從小就比我聰明。”

“有什麼樣的主人就有什麼樣的丫頭。”月瑤諷刺的道。

芷宣苦笑,也沒能反駁她,“現在不管你說什麼都好,我隻想知道,我會怎麼樣?”

“死。”

一字定輸贏,她輸了。

芷宣臉上露出微笑,抬頭看著光鮮亮麗坐在她麵前的皇後娘娘,“她能這樣對我,有一天也能那樣對你,皇後娘娘要小心些。”

“你放心罷,這不勞你操心。”

芷宣低下頭苦笑,“那就好,可是皇後娘娘現在過來是想看我現在的慘狀呢,還是有事?”

“本宮隻想知道那個蠱惑你的人是誰?”

聞言,芷宣怔愣了三秒,笑著道:“那個人我也不知道她是誰?隻是她對宮裏的人十分了解,所以,我都信她。”

“你不知道她是誰就相信她?”月瑤直起身問。

芷宣道:“如果她不是一個嬤嬤,而是一個美豔的女子的話,相信這個後宮將會是她的天下。”

聞言,月瑤隻是輕笑,芷宣接著道:“死到臨頭,我沒必要再對皇後娘娘說謊話,這都是真的,她四十上下年紀,對皇後娘娘了如指掌。”

不知道是夜太涼了,還是這地牢裏陰氣太重,月瑤覺得自己的心猛的受挫,狠狠的被抓了一下。

她喘息著,彎下身子。

芷宣也發覺到她的異常,停下來看著她,“你沒事罷?”

鴛鴦上前詢問,“娘娘,您怎麼了?”

“沒事。”月瑤勉強直起身子,擺擺手,“你肯定那個人四十上下年紀嗎?”

“當然。”芷宣無比肯定。

鴛鴦無聲的將手放到她肩膀,她知道皇後娘娘為什麼心口痛了。

“你想好了再說話,不要亂講。”

“有沒有亂講你們查過就知道了。”芷宣冷笑,仔細打量過她二人道:“看來你們已經猜出那個人是誰了?那就不用我多說嘍,嗬嗬。”

她愜意的笑起來,“被人出賣的感覺怎麼樣?看來不是我一個人這麼倒黴,皇後娘娘,如果皇上知道太子的事你也不份,不知道會怎麼樣呢?”

她幸災樂禍的看著她。

月瑤冷冷一眼覷過她,無暇理會,起身往外走,鴛鴦小心侍俸在身後。

中宮殿裏一如往常,宮人來回穿梭在庭院裏,忙碌的人群裏,不難發現一個上了年紀的身影,她一生沒有嫁過,身材保持的仍舊纖細,隻是曆經了過多變故,臉上風霜痕跡掩蓋不住,即便擦了粉,也隻是欲蓋彌彰而已。

她輕閑的坐在廊下,享受著深秋的涼風,滿宮裏隻有她一人有這樣的福氣,被皇後娘娘特許可以什麼都不用幹,安享晚年。

晚年,她的晚年原本不該在這裏度過,隻因多年前的一場變故,一個妖孽的橫空出世,一切都變了樣,她的主子不幸,她也跟著不幸,耐何更不幸的是小主人的執迷不悟。

她手中握著一支殘掉的杜娟花,對天祈禱,夫人,太子就快死了,一切都過去了,公主會和皇上生下自己的孩子,快快樂樂過一輩子。

她心裏淒楚的想,女人哪能不生孩子呢?

苦笑一聲,拿起放一一旁的酒壺喝了一口,然後微微笑了,身子靠在柱子上。

遠處一個身影走來,步履遺香,她認得這味道,隻是已無力轉過頭去看,去行禮。

月瑤緩身坐在她身邊,“這樣做值得嗎?”

她問。

回答她的是她微弱帶笑的語聲,“奴婢終於可以安心的去見夫人了。“

“你害苦了我,我沒法跟皇上解釋。”月瑤轉頭望著她,然後光轉向她手邊的酒,她知道無力回天,隻是不解的看著她,為什麼?。

她無法理解,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杏兒臉上露出一抹歉意的笑,“剛才奴婢已經送了書信給皇上,皇上不會怪罪公主的,”雖然這樣說,但她仍是覺得愧疚,低下頭道:“對不起公主,奴婢隻是不想讓公主下輩子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女人哪能沒有自己的孩子呢?”

月瑤沒有哼聲。

杏兒沉默了一會,喃喃的道:“如果夫人不是有公主的話,王爺當年早就走了,哪裏還能守著夫人到如今,公主你還太年輕,不了解男人的心,原本憑白無故的兩個人,怎麼可能相守一生?他們隻有生了孩子,有了共同的東西,才能變成一家人,才能永遠不分離。”

“你想得太多了。”月瑤忍不住打斷她。

聽出她厭煩,杏兒也不再囉嗦,停了一刻道:“公主,其實當年,夫人的死確實不怪姒傾城,隻是夫人太恨那個女人了,臨死都不瞑目,所以奴婢想讓公主替夫人報仇……”

她現在將那些前塵往事都翻出來解釋給她聽,月瑤隻覺得血往上湧,燃至沸騰再一點點涼下來,冰與火的極至,她都體驗到了。

“然後呢?”

“那些藥是在北齊時齊太後給的,她說我用得到……”

月瑤心中苦笑,“還有呢?”

“奴婢快死了。”

“我知道,你服毒了。”月瑤轉頭看著她,杏兒點頭微笑,“公主真是聰明,奴婢現在要去見夫人了,公主保重。”

說完,她便沉沉的閉上眸。

一陣風吹來,她手中的杜娟花落到地上,殘花散了一地,隱有餘香散在空氣裏,月瑤怔怔的坐在那裏,手指摸索著,觸到她還未涼透的身子。

這分明是一把枯死的骨頭,早已死了,在娘死的那一天她就跟著去了,可是她是瞎子,聾子,竟然一點都沒有察覺。

她一點都不聰明。

月瑤握著她枯如樹枝的手指,微微顫抖著,眼淚不自覺得流了下來,“傻瓜,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

她仰頭問蒼天,眼交掠過一襲涼風。冷玨不知何時已站在她麵前,他輕輕抱住她,“朕都知道了,這件事不怪你,隻是你當初為什麼不跟朕說明,要自己來查這件案子呢?”

月瑤將頭靠進他懷裏,噥聲道:“都是皇上的女人,您舍得哪一個?”

冷玨苦笑三分,將她抱得更緊,“月瑤,朕最不舍的是你。”

“騙人,月兒現在還生死未卜,如果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恐怕臣妾十個腦袋也不及他一個。”

說到這裏,冷玨沉默了一會,捧起她的臉道:‘有一件事得告訴你,南秦來信了,傾城正在來大胤的路上。“

她大大吃驚,推開他,“她怎麼會來?”

“當初逃出宮去的奶娘拚死逃回了南秦將事情說明,傾城就連夜趕來了,同她一起來的還有江神醫,如果那藥真如方芷宣所說是齊太後配製的話,那麼就有解藥,信上說讓我們不必擔心。”他輕輕拍著她的背。

月瑤沉默了一會,若有所思的低下頭。

“你怎麼了?不高興嗎?”

“沒什麼。”月瑤避開他的撫摸,表情有些不自然。起身道:“臣妾有一點不舒服,先行告退。”

冷玨想了想道:“好罷,你好好回去休息,這裏的事就交給朕了。”

他用下巴指指已僵硬的杏兒。

月瑤最後看一眼她,猝然轉身離去。

在轉過身的那一刻,眼淚就流了下來,杏兒的話還在耳邊未散,而剛才,她已體會到了血濃於水的差別。

月兒到底是姒傾城的孩子,而不是她南宮月瑤的,冷玨說起孩子的時候眸子裏閃動的光茫是在她身上發生不了的。

——原本憑白無故的兩個人,怎麼可能相守一生?他們隻有生了孩子,有了共同的東西,才能變成一家人,才能永遠不分離。

回到房裏,她便把自己關進屋子裏,不吃也不喝,任憑鴛鴦怎麼叫都不出來,伏在床上大聲的哭著。

一個連我愛你三個字都說不出口的男人,能給她未來嗎?沒有孩子,沒有血緣親情,他真的能守著她一生嗎?

月瑤回想杏兒說過的話,退怯了。

夜晚,吱呀開門的聲音驚動了她,月瑤直起身子,帳子上一道欣長的人影漸漸清晰起來,火紅的燭火下,她眼睛紅腫。

知道是他,卻說不出話來。聲音哽咽著。

“月瑤,如果你覺得非要說出來才安心,那麼——我愛你。”

月瑤怔在那裏足十三秒鍾才反應過來,哇得哭出聲來,伴著往日的委屈和心酸,全部發泄出來。

隔著一道帳子,冷玨就這樣聽著她在裏頭泣不成聲的哭著,深深吸了一口氣,時間真的是一個好東西,可以讓人漸漸忘記了曾經刻骨銘心的一些事物,也忘記自己曾經愛過誰?

或許那人隻是一場夢,並不是真實存在的。

眼前的這個,才是他的妻。

三天後,姒傾城如時帶著江神醫到來,成功的解掉太子身上的毒,也解了前塵的恩怨。

一世笙蕭,歌盡紅顏,宮廷崎嶇路未完,奈何已不是前世,唯有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