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失竊的信函(4)(1 / 2)

“這個當然,我想隻有抽象的邏輯的訓練,”杜賓接著說,“是個例外,除此之外,我覺得其他任何推理分析能力都不是從某些特別的學科中訓練出來的,就算可以通過某些學科的知識使自己的推理能力得到提高,我也對這種說法保留自己的意見。這其中我覺得最可疑的就是因為數學而培養出了推理分析的能力。其實數學隻是一種規定好了各種特定形式和數量運算的學問,所以,對於數學的熟練掌握並不代表著推理能力的提高,從數學中我們能夠提高的能力是一種對形式的觀察和對數量變化的感知能力,但是這些與真正的推理分析能力其實還相差萬裏。不少人對於數學崇拜過度,認為從這門非常抽象的學問中能夠解釋世界所有的真相,好像它就是唯一可信的一切事物的真理一樣。這一點,我個人是非常想不通的,我覺得這個複雜的世界是任何單一的學科都無法進行完全解釋的,所以我覺得抱有這種想法的人非常荒謬和無知,難道不是嗎?當然,在數學運算進行的時候,一個命題或公理確實讓你得到了絕對準確的答案,可是這並不能說明這個命題或公理就可以無限使用,成為解釋世界的真理。讓我遺憾的是,不少從事推理的人竟然也和普通大眾一樣,總是犯這種錯誤,認為一個角度就可以運用到整個事件中。”

杜賓解釋說:“我之所以說這麼多和這個案子無關的話題,其實隻是想讓你知道:就算是數學這類幾乎無法反駁的學科,也並不能完全取代諸如倫理學、形而上學之類的學科的價值,任何運算都不能代替人的思考。這一點你一定要記清楚。我們的真理在於我們的心智,我們的大腦和心靈,而絕非是通過工具的運算。所以,就算是數學稱得上所有科學的基礎學科,可是它的適用範疇就在數學,而不是當成一種真理延伸到所有事物中。當然,這一點數學家們是沒有想明白的,他們覺得數學可以解釋一切。更讓我覺得有些滑稽的是,竟然還有很多與數學研究無關的人相信這一點,且對此沒有任何懷疑。”

杜賓說:“我想你或許已經讀過布萊恩特的《神話學》,這是一本寫得非常好的巨著。在這本著作中,作者也曾談到了像這樣的認知誤區,如果我記得不錯,它的原文是這麼說的:‘那些和異教徒關係非常密切的寓言和神話本來是沒有什麼可以信以為真的,遺憾的是,我們總是把這個前提忘得一幹二淨,反而大費周折地從中對各種傳疑進行推斷和考證,認為這些神話所講的或許並非空中樓閣。’在我眼裏,一些偏執的‘數學家們’就如同布萊恩特所說的‘異教徒’,他們沒有把自己的眼光放到整個學問中間,而隻是盯著數學領域不放,把這些領域中一些‘寓言神話’信以為真,然後便花費大量甚至是一生的精力來證明和推廣或許根本不存在的‘神話’。我肯定這些數學家沒有看到布萊恩特的話,所以將自己的一生耗在了毫無意義的事情上,他們的聰明才智這樣被浪費,在我看來是很可惜的。總之,到目前為止,我確實沒有發現任何一個數學家同時還具備了讓我欽佩的推理分析能力,說句可能過分的話,他們在我眼中隻不過是一群非常善於運算的人而已。”

顯然杜賓對於數學的不滿是長時間積累下來的,所以在這個話題上他不但振振有詞而且慷慨激昂,雖然他說的未必沒道理,可是我還是保留自己對數學和數學家的那份尊敬,因此對他的長篇大論我隻是微笑,完全沒有表示更多的意見。好在,他在發泄完對數學家的不滿之後便又回到了案子本身上,他說:“我嘮嘮叨叨地講了這麼多,其實隻是要證明,假如D大臣隻是一個懂運算的人而並非同時是一個詩人的話,我想他的心智推理能力恐怕是很有限的,如果是這樣,那封信也可能早就被局長先生那種地毯式的搜索給發現了。但是我們的D大臣卻是一個心智能力絕對不可小覷的人,正是他的機智讓我們死板的局長最終沒有識破他的秘密,也正是因為這樣,局長先生才肯沒有什麼猶豫地立刻給我開支票,因為他已經被D大臣徹底打敗了,沒有任何更好的辦法了。你肯定覺得奇怪,我是怎麼知道D大臣的思維方式的?其實,僅僅是因為他的身份——既是詩人又是數學家,就無法讓我把這個對手等同於一般人。另外,我也借鑒了那個教我玩遊戲的小男孩的辦法,即將自己設想成D大臣,站在D大臣的角度上看看他會有什麼思路。我推理D大臣的思路應該是:‘我自己應該算得上一個十分大膽的奸臣了,有關巴黎警察那些通常的辦案手法我當然非常熟悉。所以,他們故意設計在大街上對我進行的兩次突擊搜查,完全在我預料之中;至於他們慣用的私闖民宅,更不會對我例外,趁我不在的時候到我的住所進行地毯式的搜索,一定是會發生的。既然他們這麼願意不辭辛勞地搜,我就讓他們搜個夠,我可以每天都夜不歸宿,把所有的空間都留給這些警察。再說正好讓他們辛辛苦苦多找幾回,反正他們也找不到,這反而能讓他們確信這封信根本就沒有藏在我的住所中。我非常清楚巴黎的警察就這麼點本事,除了平庸之外,沒有什麼特別的辦案思路。因此,一般人通常會隱藏東西的地方我是不能選擇的,因為巴黎警察對這方麵的搜查還是很有水準的;除此之外,這封信也不能隱藏在秘密夾層或者凹龕中,因為我非常清楚警方可以通過一些儀器將這種隱藏探測出來。那麼,這封信應該藏在什麼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呢?我覺得應該選擇一種十分簡單的辦法,因為這些警察們已經將我設想得太過複雜了,而且他們還動用了各種精密儀器來進行搜查,那麼隻要我反其道而行之,選擇一種簡單到令他們無法想象的辦法,就一定可以躲過他們那複雜細致的搜查。俗話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是D大臣的思維邏輯。我想你肯定還記得在局長先生第一次到我們這兒來的時候,我在一開始的時候便跟他說——‘可能正是因為這件事情就是一件非常簡單的事,而你們卻把它想得太複雜了,所以才會有所困擾。’可是局長先生並沒有理會我的話,認為我是在賣關子,準備看他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