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中多霧,人稱山城。
我和陳靜倪住在山城的一個小小的弄堂裏。這次到重慶來,隻想遊山玩水,其他的一律不管,我們連古玩市場也沒有去。
也許我們真的是懶惰了。
住在弄堂裏人多,熱鬧。鄰居之間沒事還可以多串門。尤其是孩子們,弄堂成了他們玩樂的天地。
我和陳靜倪住的房子不大,左右都住著人。樓上住著一個年輕小夥子,不太愛說話,大概是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
陳靜倪負責每天做飯,當然我也不能白吃,買菜的任務就落在了我頭上。
住到這裏快一個月了,感覺不錯。要是可能,以後真想長期住在這裏。
那天我們吃完飯,休息了一會兒,就想出去走走。
我從房子裏出來,看見兩個小孩子在那裏跳房子。有人騎著自行車穿過,車後座上掛著一個皮包。
我們走出了不大的巷子,出了巷口。
我和陳靜倪在街上走了一段時間,看到有賣冰糖葫蘆的人。陳靜倪像小孩子似的要吃冰糖葫蘆,我隻得給她買了一支。
她拿著冰糖葫蘆,卻不吃。大概她隻是想那樣拿著。
我們走到了長長的石階下。陳靜倪往上望了望,仿佛看不到頂。她看了一陣,忽然要我背。
我趕忙跑上石階,站在幾道石階外對她說:“好啊,你追上我我就背你!”
“哈,看我不追上你!”
“來啊,來啊!”
這是我的緩兵之計,想引誘她自己往上走。
我自己開始感覺還行,越往上走越覺得吃力,我邊數著石階的層數,邊往上走。
陳靜倪在後麵有氣無力地喊到:“你等等我,等等我!”
我站在比她高很多的地方對她說:“快啊,我不走了,我在這裏等你!”
陳靜倪又鼓足勁往上衝了一段,我又往上走幾層,這樣我們之間始終保持著差距,她追不上我,而我們離山頂也越來越近了。
走到半山腰的時候,我看見了一個老婆婆和一個小孩子,那個老婆婆的指甲很長,上麵染成銀灰色,小孩子坐在那裏一言不發。
我以為他們也是爬山爬累了,坐在那裏歇息,就走上去和他們說話。
“老婆婆你們為什麼坐在這裏呢?”
那老人聽了我的話,轉過來看了我一眼,卻沒開口。我又對那小孩子說:
“小朋友,你幹嗎坐在這裏啊,是不是走不動了?”
那個小孩衝我笑了笑,也不說話。
這時陳靜倪追上來了,“看你往哪跑!”
她看我和一個小孩在一起,就走過來把冰糖葫蘆給了他。
小孩接過冰糖葫蘆給他婆婆看了看,那個老年人還是沒說話。
我和陳靜倪離開了那一老一小。陳靜倪說:“那兩人挺怪的,怎麼一言不發。”
“也許是啞巴。”
我們兩人一起上了山頂。站在山頂往下看,幾乎可以看見整個山城。我數過我們走上來的石階,一共有四百多層。走上去的時候,我的膝蓋都快斷了。
這可是一年之中難得的好天氣。我和陳靜倪一直玩到傍晚,才回到住處。
晚上,我再泡了一個熱水腳,感覺渾身上下都很疲倦。不過第二天起來,已經感覺不到累了。
我和陳靜倪住在這裏純粹無事,整天都是逍遙自在。
周圍也很平靜。我們好像生活在一個二度空間,可以看見別人,別人不一定能看見我們。他們有他們的事,我們卻什麼事也沒有,或許唯一的事就是看著他們做他們的事。
直到有一天,樓上的空房子裏搬來了兩個新人。
一老一少,他們搬來的時候,陳靜倪正在做飯。老人和小孩從我們所住的房間走過,我和陳靜倪與他們對望了一眼。
那一老一少正是我們在山腰上遇見的那兩個人。
那一老一少搬來了之後,樓上4戶人家已經住滿了。加上我們和左右兩邊的,一共是7家人,住在這一幢二層小樓裏。
這是一幢老樓,門窗都是用木頭做的,透過雕花窗子可以窺見過往的人流,但從外麵看裏麵,就顯得困難多了。
隻見院子裏跳房子的小孩又多了一個。兩個在那裏跳,一個在旁邊看。那兩個跳房子的小孩問旁邊看的小孩要不要和他們一起跳,那小孩點了點頭。他們開始輪流著跳。
輪到開始在旁邊看的小孩了,他把石頭扔進地上劃著的房子裏,自己卻站在外麵。那兩個小孩在叫他:“跳啊,快跳啊。”可是那小孩站在房子外麵,一步也沒跳出來。另外兩個小孩就開始笑他連房子都不會跳。
過了一會兒,不會跳房子的孩子的婆婆——也就是手指甲很長的那個老人,從外麵回來了。她站在那裏看著笑著的兩個小孩,那倆小孩被嚇跑了。老人提著菜籃子進屋,從我們的窗前經過。我一直看著那個小孩。他一聲不吭地上了樓梯。
那天我正在房間裏看書,忽然聽到後院有人在喊:“救命,救命啊!”
我知道後院有口水井,聽叫聲像是個小孩子。我趕忙放下書,跑到後院去,隻見那個小孩子雙腳露在外麵,被井繩纏繞著。我跑到井邊一看,小孩整個身體已經在井中懸著了,要不是井繩纏著腳,那小孩早掉下去了。裏麵的水不知道有多深。
我抱住孩子的腳,把他拉了上來。一拉上來,小孩子就開始大聲哭了起來。
聞聲趕來的父母急忙問是怎麼回事,我說小孩差點掉進井裏。這可把孩子的媽嚇了一跳,忙蹲在孩子身邊問他嚇著沒有,怎麼跑到井邊來玩了。
孩子不說話。他媽拍了他一下,責怪道:“傻孩子,你掉下去了誰能救得了你?以後不準再到井邊來玩!”
孩子被家人帶走了。臨走時,孩子他媽看了我一眼,拉著孩子就走了。
我朝上看了看,感覺窗戶邊上有人在看我。
我出了後院,往樓梯上瞟了瞟,看見那個老婆婆站在那裏。
回到房子,陳靜倪問我怎麼回事。
“是個小孩,一不小心,差點掉進井裏。”
陳靜倪嚇了一跳,忙問我救起來沒有。
我說當然救起來了,可是小孩的家長並不感激我。也許他們以為孩子掉在井裏還和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