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那九死不悔的冒險心和浪漫心又開始蠢動,我說,好,如果我決定要跟你走下去,你也決定好了,那麼,7月22號,在重慶珊瑚壩公園門口等,不見不散。
周大凡的語氣斬釘截鐵毫不閃躲,是從未有過的凜冽,他說,一言為定。不見不散。
想了想,我又說,也可以23號,24號,三天都有效,我們不要帶手機,看天意。如果你不來,或者我不來,從此便遠走天涯,兩兩相忘。
珊瑚壩公園在長江邊上,我們都沒去過,但我想,就算再有大旱,它也不可能從地球上蒸發掉。
誰又能料得到呢。7月22日清晨,美麗的空姐微笑著說,各位乘客很抱歉,重慶今天出現雷電暴雨,所以本次航班暫時降落成都雙流機場。
到傍晚,飛機才從成都起飛,降落重慶。新聞裏說,今天重慶遭遇了115年以來最大的暴雨襲擊,響雷5萬多次,多個地區遭遇洪水災害,數千棟大樓被淹。
屏幕裏的洪水,翻騰洶湧,仿佛全要朝我湧過來。我對出租車司機說,去珊瑚壩公園。
司機看我的眼神,好像我說的是,兄弟,打,打個劫。他說,珊瑚壩公園前幾天就被淹啦!何況今天又是大暴雨,肯定早沉在江底了!你沒看新聞嗎!
司機用“遭遇打劫”的心情送我去。一路上都是積水、堵車,還有兩處塌方和一處泥石流,閃電不時劃破天空撞擊著窗玻璃,雨水一刻也沒有停過。
路邊有男人背著女人,女人背著孩子,踩過積水往家裏走。許多出租車匆匆駛過,我想,其中某一輛上就有周大凡,他也在趕往我信口而定的約會地點。
司機把我送到長江邊,說,隻能到這裏了。
公園已經成了孤島,隔著浩蕩長江。江邊的漁民說,水位還要上漲。
天黑透了,江中的珊瑚壩,黑蒙蒙一片,雨水打在我的臉上,什麼也看不見。到電話亭打周大凡的電話,果然是關機。
23日,小雨,新聞裏報道著暴雨造成的損失,明星們以慈善的名義捐款。勇敢的漁民出江捕魚,我搭著老漁民的漁船,達到隻剩一個頭頂的珊瑚壩公園,大門早就淹沒水底。孤島上沒有人,除了我和偶爾上來歇腳的漁民。
黃昏時候,有一隻東西,衝破江水,正奮力朝島上遊來,浪頭不時打在它身上,但它還是拚命地劃動四肢。是一隻花白大狗,它上了岸,抖了抖水,朝小草棚跑過去,草棚裏的4隻狗寶寶,立刻歡騰起來。
老漁民來接我時,狗媽媽仍陪伴在狗寶寶身邊。漁民說,是流浪狗,暴雨之前就生在公園裏的,現在它每天兩次,橫渡一公裏多的長江,來給寶寶喂奶。他又問我,姑娘,你又到這裏來做什麼?
我來做什麼?等周大凡。可周大凡沒來。
閨蜜吼我,你真是不瘋魔不成活!周大凡最大的問題就是他太把自己當凡人了,對愛情一直缺乏天分難道你沒看出來嗎?你這樣折騰,他死定了!你也完蛋啦!除非愛有奇跡!
我不想折騰,越是折騰我就越發現,我愛這個男人,已經甚於自己的生命。如果不是愛得深切,我轉身便可將他遺忘,又何必故弄玄虛遠走麗江?他若沒有自信不夠堅定,又怎會在麵臨我的折騰時,一而再再而三地挺身而出?唯一的生機,就是等下去,不見不散。
最後一天,雨停了,江水仍一點點上漲。狗媽媽把寶寶們轉移了最高處。它的英雄事跡被漁民們傳說開去,記者和好心人都乘著漁船來探望,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就是沒有周大凡。
黃昏,人們陸續渡江離去,老漁民勸我,姑娘,趕緊走吧,晚了沒船啦,再說,你究竟在這裏做什麼呢?
兩個小時後,老漁民又駕著漁船回來了,他大聲喊,姑娘,你要等的,是不是這個?
一個男人,穿著條紋衫,淺色仔褲,立在船頭,朝我眯縫起小眼睛笑,周大凡。
周大凡說,重慶22日雷電暴雨,飛機延誤著不能出港。他馬上改乘火車,不料路段塌方,他等不及了,改乘汽車,可高速公路遇上泥石流,又封閉了半日,就這樣輾轉了60多個小時,才來到我的麵前。
他眼窩深陷,嘴唇幹燥,衣服上結了薄薄一層鹽粒,他說,雖然我又笨又傻,對愛情沒天分,但我一直在努力積攢自信,我一想到我們還沒愛到天荒地老,就什麼都不怕了,洪水算什麼,裸奔都可以。
我一直在哭,他笨嘴拙舌不知道怎麼安慰我,最後他把心一橫,說,我會比狗媽媽愛狗寶寶,還要愛你的!我相信我能用我自己的風格好好愛你!
這是他說過的,最浪漫的,最冒險的,最信心滿滿的話,長江水奔騰不息,可以為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