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芳
五月的一個早晨。
我坐在還存有樹的紋理和脂香的小板凳上。雙膝上攤開一本彩色的畫冊。我隻是很慢地欣賞著。腳邊，粗糙的石板上，還放著一個小小的鍋子，鍋子確實很小，像個小碗。煙黃的發亮的鍋邊，鍋底抹著黑黑的鍋灰，看上去有些舊了。媽媽說我小時候吃的藕粉糊糊就是用它煮的。我想，它也應該有十六歲的，它跟著媽媽照顧了我十六年。它有兩枚薄薄的鍋耳，煮東西時端著它是不燙手的。鍋裏盛著半鍋的水，明亮亮的，露出顆顆鵝黃的土豆，這是媽媽自己種的，它們跟葡萄一般大小，帶著點點褐色的雀斑。我一邊看著畫冊，一邊伸手從鍋裏撿出一顆土豆。一次隻撿一顆。摸在手裏有些滑，輕輕一掐，便可以像擠葡萄皮一樣將土豆從薄皮裏趕出來。舌頭觸到那軟泥一般的肉時，卻像鼻子一樣感到它的香氣，然後才是那淡淡的甜味。還來不及咬它，便融作粒粒的沙來，不需要刻意地吞下去。突然覺得，這像是品味某一種愛……
有時候會吹來一陣。早晨的風，總是惹人喜愛的，它會纏著清新的味道，從鼻尖逃過；它會裹著細膩的感覺，從臉頰撫過；或者幹脆孩子一般，翻開你的頭發，抓得亂叢叢的。它一過去，就打下了疏疏的一層花萼，是葡萄花萼。我是坐在陰涼的葡萄架下的。花萼是最自然的綠色，灑在畫冊上，平整得像花的標本。起初我以為它就是葡萄的花，因為它也有一瓣一瓣的，中間還有一個圓圓的洞，像我兒時畫的那種最簡單的而母親說很好看的花的圖案。我於是抬起頭來，看風是怎樣打下這些美麗的小東西。頭的上方是深綠的葡萄葉，一片片的抹著綠，光是這綠，就可以用美好來形容，更別說透過葉的縫隙可以看見的碧藍的天色了。我發現葡萄花不算是打眼的，那花萼也就更不吸引人了。可風是追求美麗的，也就隨意地在葡萄架上推攘過去，花萼便微雨一般紛紛落下來，由此便擁有了美麗。你這樣看上去，就可體會風的孕育之苦了。花卻不落，也許是因為它滿足於身邊這水靈靈的青葡萄吧明天是五月的第二個星期天，是母親節。一個所有人都熱愛著的人的節日。我的思緒在飛：明天，送給我的母親？
不知不覺，鍋裏已撿不到土豆顆顆了，隻剩下了一灣淺水，仍明亮亮的。合上畫冊，可以看見腳邊有一堆鋪著的花萼，細細望去，已鋪滿一地了。走在上麵，感覺著它的柔軟，亦如母親的懷抱……我想，我訴說吧，訴說我的感激，訴說我所擁有的十六年的幸福和現在的幸福，訴說美麗在我心中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