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軍營,我召集眾人,很多人都說收到了荊州陷落的消息。我正在詫異,突然有一個兵士幾乎是爬著跑進大帳,哭道:“呂蒙突襲荊州,潘浚投降,公安、南郡的糜芳、傅士仁也投降了敵人。如今家業已失,三軍家眷全成了東吳的人質。”
我覺得用“五雷轟頂”這個詞都不足以形容我當時的心情。這事太過突然,讓人無法接受,但我已經隱約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呂蒙……沒想到還是被他擺了一道!
平兒更是瘋了,我知道他在擔心小娟。他一把抓住那個士兵:“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難道烽火台上的人都傻了嗎!”
士兵顯然也沉浸在困惑和痛苦中,半天才說清荊州陷落的原因。呂蒙其實完全是裝病!他和陸遜合謀,抓住了我虛榮的致命弱點,麻痹了我。於是,呂蒙帶了東吳最能打的幾百將士,扮成一支商隊,成功登陸,駐紮在烽火台一帶,在晚上突然發起襲擊——烽火台就這樣糊裏糊塗被一票“商人”拿下了。
烽火台在夜間被攻占,荊州的潘浚一無所知,直到看見火光四起,才知道出事了。他自恃才高,終日飲酒看歌舞節目,因此突發事變,他根本無力抵抗。當呂蒙出現在他麵前時,這個昔日經過重重考試的“荊州狀元”想都沒想就選擇了投降。
隨即,由於我軍主力都在前線,後防空虛,糜芳、傅士仁先後失守。他們本來就沒什麼骨氣,也幹脆投降了。最讓我恨的是糜芳。他的哥哥雖是生意人出身,卻一生忠心仁義;而她的妹妹,我們的小嫂子,身為一介女流,也在長阪坡時慷慨就義。唯有他自幼習武,卻沒有一點武士精神。
後悔已經來不及了。我先是想起王甫當初對我的建議。他說過不要讓潘俊守城,可我不僅不聽,反而出口傷人。我心裏如刀絞般痛苦,深深向王甫鞠躬道歉,王甫連連還禮。
形勢急轉,我軍已經陷入腹背受敵的境地。我環視眾人,大家七嘴八舌,有的說趕緊回去重奪荊州,有的說回去也無濟於事,不如向益州逃,以後還可以卷土重來。
我突然大笑起來。這段時間我很愛笑,眾將已經習慣了我自信的笑,可惜這次我的笑裏隻有悲涼。我緩緩地說:“荊州是大哥和軍師信任我,特意托付給我的。如今丟了,我就該自己把它奪回來,哪裏有厚顏逃回益州的道理!況且各位的家人都陷落在城裏,這都是因為我關羽的失誤。我就是拚上命,也要和呂蒙、陸遜再鬥一把!”眾將齊聲高呼:“追隨關將軍,萬死不辭!”看著一張張因激動而扭曲的臉龐,我心裏很安慰。我突然覺得自己長久以來忽視了很多更重要的東西。丟了荊州,但部下依舊對我恭敬如前,忠義不改——這份情誼才是我最該珍視的啊!我執著於忠義,卻也得到了部下的忠義相隨,上天待我不薄了。
我冷靜下來,說:“馬良、伊籍二位先生,你們不通武藝,趁如今不晚,請速去大哥、軍師處報告情況,就說我關羽罪大,但我會奪回荊州再行謝罪!”兩人相對而視,一齊顫聲道:“我等雖是文官,但絕不是怕死之徒,請將軍恩準我們與您生死與共!”我沉默半響,低聲道:“這是關羽對兩位最後的命令了!我剛愎自用,兩位多次費心指點,可惜我多有不從。如今悔之晚矣!兩位保重,將關羽的話帶給大哥,我就感激不盡了。”“將軍……”兩人眼中帶淚,再也說不下去,沒有人再作聲。我整頓三軍,大家一起靜靜看著馬良、伊籍騎上快馬,絕塵而去。
我一聲令下,全軍一起向荊州開進。身後魏軍曹仁轉守為攻,開始趁火打劫,但我沒有見到徐晃。我想這一生,也許和他再無見麵的可能了。我軍一路衝殺,終於擺脫了魏軍的追擊。但趕到荊州時,我的士兵已經損失了近一半。
高高的荊州城上站著呂蒙。我眼前一花。幾個月前,站在那裏舉目遠方的還是我,真是江山易變……可我已經顧不上悔恨和痛苦。我知道,留給我的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