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母與先老爺又都死了,因便將此事說出,指望公子賞賜。”卞公笑道:“你這奴才,總是貪心無厭。”因又問道:“你小主母把女兒寄在外邊,那女兒卻是畢老爺親生的小姐,可曾教公子取回麼?”喜祥道:“小主母所生小姐,寄養在腐店王小四家。公子曾差個人去取,那王小四已遷往寧陵縣去了。
及自小人到寧陵縣尋著了他問時,不想那小姐已於一年前患病死了。”卞公道:“你這話還恐是假的。你舊主人的兒子可以盜賣得,隻怕新主母的女兒也被你盜賣了。你可從實說來,真個死也未死?”喜祥道:“其實死了,並非說謊。”卞公搖頭道:“難以準信,待我明日拘喚王小四來麵問。”說罷,命將喜祥與紀望洪俱收監,聽候複審定罪。衍祚叩謝出衙,隻見畢思恒同陳仁甫都在府前探望。衍祚對他述卞公審問的言語,說到王小四家寄女一事,隻見畢思恒跌足失驚道:“這等說起來,我的女兒就是畢鄉宦的小姐了!”衍祚聞言,驚問其故。思恒道:“實不相瞞,我這小女乃是螟蛉之女。我因往寧陵縣收買藥材,有個開腐店的王小四,同著個人,也說姓畢,領著個女兒,說是那姓畢的所生,一向過繼在王小四處。今因她母親死了,她父親要賣她到別處去。我見此女眉清目秀,故把十二兩銀子買回來的。”衍祚聽說,便道:“既如此,不消等王小四來問,隻須親翁進去一對便明。”此時卞公尚未退堂,衍祚同著思恒,上堂稟知此事。卞公隨即喚轉喜樣來質對。思恒一見喜祥,說道:“當初賣女的正是此人。據他說姓畢,又說這女兒是他所生的。哪知他卻是畢家的奴子,盜賣主人的女兒!”
喜祥那時抵賴不過,卞公轉怒道:“惡奴兩番賣主,罪不容於死了!”喝令將喜祥再重打一百棍,立時斃之杖下。紀望洪問邊遠充軍。發落已畢,至次日,畢公子拿著那尊銅沸,又來候見。卞公收了銅佛,請他入後堂來,對他說道:“令弟雖是假的,既為令先尊所鍾愛,還該看尊人麵上,善處才是。如何輒便拋棄,太已甚了。令妹未死,卻輕信逆奴之言,任其私自盜賣,更不留心詳察,恐於孝道有虧。今畢思恒收養令妹為女,恰好又與足下的假弟作配。弟雖是假,妹夫卻是真。可將銀三百兩送與令妹作妝奩,以贖前過。”畢公子聽罷,逡巡慚謝,連聲應諾。辭了卞公,便具名帖到紀衍祚與畢思恒兩家去拜候,真個將銀三百兩送作妝奩。人皆服卞公的明斷。正是:有兒既已明真偽,失女還能辨死生。
卞公既審了兩家兒女之事,卻將那尊滲金銅佛,喚銅匠容三來認,問他可是原佛。容三道:“正是原鑄的佛一尊。”卞公道:“你前日說這尊佛熔化不得,今可當堂熔與我看。”容三依命,就堂安爐舉火,熔將起來。真個奇怪,恁你怎樣燒他,隻是分毫不動。卞公見了,咄咄稱奇,吩咐不消熔化了,且放過一邊。因對容三道:“佛便在此了,隻是吉福尚未拿獲。據你招稱是吉福指使,又被他分了一半銀子去,如今沒有對證,難以定案。”容三未及回言,隻聽得府門外高聲叫屈,卞公喝問是誰?快拿進來。一霎時,公差押著兩個人來跪於堂下,二人未及稟事,隻見容三指著內中一人連聲喊道:“這個就是吉福。
”原來吉福一向逃往虞城縣,與陶良夫婦同住,改了姓名,投充了本縣差役。後竟自恃衙門情熟,白占了陶良的妻子,趕逐陶良出去。陶良懷恨,料道在本縣告他不過,等他奉差出外,在府城外伺侯著了他,結扭到府前來叫喊。當下卞公先推問偷佛一事,吉福一口招承。陶良又首他目下強占妻子,前日放他逃走,指引他妻子將假人命詐害主人,又拐去租米若幹,種種罪狀。卞公把吉福打了五十,也問邊遠充軍。陶良昔日同謀,今方出首,也打二十,問了徒罪。其妻官賣。容三罰役已久,隻杖二十,免罪釋放。吉福去充軍,來到半路,棒瘡發作,嗚呼死了。此亦是欺主之報。有一篇勸戒家奴的歌兒說得好:靠人家的,心腸休變。試問你頭頂誰的屋?口吃誰的飯?
主人自去納房稅,完田糧,你隻白白地住,白白地啖,還要時常嗟怨。怨道沒什麼摸,沒什麼賺,獨不思“消災經”也須念一念。怎的為公便懶,為私便劍有等沒良心的,貪求無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