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祚暗想:“我若隻顧住在此呆等,誤了我燒香的事,如何是好?”沉吟一回,心生一計,把那包銀子封好交付店主人,說道:“這包銀兩是一個姓畢的舍親暫寄我處,約在此間店裏還他的。今不見他來,或者他已曾來過,因不見我,又往近邊那裏去了。即日少不得就要轉來。但我卻等他不及,隻得把這銀子轉寄貴店,我自去了。他來問時,煩你替我交還他,幸勿有誤!”店主人指著門前招牌道:“我這裏有名的張家老客店,凡過往客官有什東西寄頓在此,再不差誤的。”衍祚大喜,便另自取銀三錢,送與店主人,作寄銀的酬儀。又叮囑道:“須記舍親姓畢,房分排行第二,不要認錯了別人。”店主人接了銀子,滿口應承。衍祚臨行,又再三叮嚀而別。
不則一日,來至開封府。那所在是帝王建都之處,好不熱鬧。衍祚下了寓所。到次日,那往大相國寺進過了香,在寺中隨喜了半晌。回寓吃了午飯,叫來寧隨著,帶了些銀兩在身邊,到街市上閑行,看些景致,買些土宜。閑步之間,偶然走入一條小巷裏,見一個人家,掩著一扇小門,門前掛個招牌,上寫道:“侯家小班寓”,隻聽得裏麵有許多小孩子歌唱之聲。衍祚立住腳聽了一回,歌聲歇處,卻聞得一個孩子啼哭甚哀,又聞有人大聲叱喝。衍祚正聽間,隻見對門一個老者扶杖而立,口中喃喃他說道:“可憐這孩子也是好人家出來的,若遇個做好事的人收了他去,倒是一場陰德。”衍祚聽說,便向老者拱拱手,問其緣故。老者道:“有個刑部員外畢老爺,諱東厘,是歸德府人。他有個小夫人倪氏,叫做鸞姨,生下個公子,畢爺愛如珍寶。
不想近日畢爺病故,鸞姨也死了。他家裏大叔說這公子是抱來的,不是親生之子。因此他家的大公子畢獻夫竟自扶柩回鄉,把這小孩子丟在京中。恰遇這對門教戲的侯師父,收養在家,要他學戲,他不肯學,所以啼哭。”衍祚聞言,惻然道:“我也是歸德府人,與畢東厘同鄉。待我收留了這孩子去罷。”老者道:“客官當真麼?這是一件好事體。”衍祚道:“就煩老丈替我去說一說!”老者便扶著杖,走過大門,喚那姓侯的出來,對他說知其意。那人道:“這孩子既不肯學戲,我留他也沒用。但我已白養了他三五個月了。”衍祚道:“這不難,我自算飯錢還你。”便向身邊取出白銀三兩奉送。那人接了銀子,歡天喜地,就去引出那孩子來,交與衍祚領去。衍祚又將幾錢銀子謝了那老者。然後叫來寧領著孩子,回到寓所,替他梳洗了一番。仔細看他的麵龐,卻與還郎的麵仿佛相似。
問他年紀,說是八歲,算來還郎若在,也是八歲了。衍祚甚是驚疑。再細問他親生父母是何人?孩子道:“我幼時失散,不記得了。隻聽得有人說,我是三歲時被人在歸德府城中偷出去的。”衍祚聽說,一發驚訝。
便去脫他的左足來看,卻一樣有駢指在上,不覺又驚又喜,抱著孩子哭道:“你就是我親兒還郎了。你認得我父親麼?”
遂把以前失散的緣故對他說了。還郎才曉得衍祚就是自己的親父。正是:再經失散悲何限,重得團圓喜倍常。
衍祚得了還郎,歡喜無限,即日起身,趕回家中,說與宜男知道。宜男喜出望外,捧著還郎,相抱而泣。一向宜男為思念孩兒,常常患病,今既得還郎之後,身子漸漸好了。倒是還郎因在侯家受了些瞅唧,饑飽不時,又長途跋涉而歸,身子有病,延醫調治,才得痊可。醫生又寫下個藥方,教衍祚合一料丸藥與他吃。衍祚依言,便往畢思恒店裏去買藥。原來思恒與衍祚雖存識麵,卻不相熟,當下看了藥帳,該價銀二兩。衍祚稱銀與他,卻稱錯了,稱了三兩。思恒忙取出一兩來奉還。衍祚謝道:“難得你這樣好人。”